是夜,段九潜入他家中,没有找到宝镜,却在暗格内发现一个小瓶,打开时似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正当此时主人忽然出现,急命他放下小瓶,又道这瓶内装的是极厉害的毒液,段九见自己行藏已露,这一“偷”便已输了三分,又当是安金藏有意吓唬,好乘机抓住自己,这气势上是绝不能再输的,自然不肯相信安金藏所说,只拔刀威胁他,逼问宝镜下落。安金藏也不惊慌,立于庭前侃侃而谈,说道作为主人,对付来偷自己东西的盗贼,本不必怜悯,只是他向来钦佩段九劫富济贫的侠义气度,不忍见他死于毒药之下,才好意出言提醒,若段九不信,自可取药一试,那毒液一沾肌肤,即可使人全身溃烂而死。
段九见他说得磊落,不觉手下放松,安金藏又说他知道段九要那“日魄镜”,是冲着藏在伊阙之下的东西而去,但即使是他,也无法进入其中。一来,当年他得到的先人遗物中只有面具、这一小瓶‘宓妃泪’并一本小册子,却没有写明宝藏的确切所在;二来,那“月精刀”数百年间未见传于世上,又到哪里去找?
一番话,说得段九疑心已去,只管心中暗自提防,却不再以刀相迫,安金藏取过小瓶,双手戴上一副似是特殊皮料制成的手套,将瓶中药液轻轻倒了一滴在园中,段九看时,见其状如一粒碧绿晶莹的露珠,外面裹了极薄的一层膜,在泥土上颤抖滚动,眼看那膜就要破裂,安金藏早拉了段九躲在上风处,不片刻,只见园中好好的一大片花草速迅枯黄下来,眨眼成了一片焦黑之色,小小一滴,毒性竟如此之强,看得段九惊骇不已,转念又想方才安金藏也太过胆大,万一自己存心不良,反将这毒液施于他身上,岂非大大不妙?
安金藏却似丝毫不觉,只坦言道:这‘宓妃泪’在园中空旷处尚有如此威力,若在室内这小小一滴,足可令一人致死。那所谓宝藏,只是一处上古奇境,其中的重重天然奇险、妖异之物绝非寻常,就拿这毒液来说,便是得于其中,以其形象取名为“宓妃泪”,据先人记载,本想大量采集,作为配在弓弩上使用的作战武器,终因其毒性太过而作罢。若后人得以进入,不慎使之流传开来,必将酿成大祸,所以劝段九就此打消寻宝的念头。
段九本不是贪财慕利之人,先前想寻宝藏,不过是天性中那股寻求刺激的性子使然,此时听了半日,亲眼见过“宓妃泪”的厉害,兴头也去了大半。又见安金藏对自己以诚相交,不禁大有好感,当下两人携手而谈,不知不觉竟过了一夜。也成就了二人后来数十年的友情。
原来安金藏本姓高,是北齐高长恭一支的后人,少年时因村中遭难,只余得他一人流浪世间,幸而在十八岁那年上,遇到西域安国来的艺人安叱奴收留,教习胡舞乐曲,遂改姓为安,安氏以歌舞闻名,深得天子宠爱,安金藏得传衣钵,这才入了太常寺,而他本姓之事向来不为外人所知。
狄仁杰静静听完,方感叹道:“这就是了,他原是高家村的人。一偷一防,竟成挚友,却也难得。看来这面具牵扯出的事,比我所想更为复杂。”想了想,又道:“我本待取到面具后,由阿玉以内卫的身份,设法进宫面圣,将面具闹鬼的缘由上奏天后,再把所谓东宫谋反的前因后果细细分析,只要能去了天后疑神疑鬼之心,就有可能救出东宫诸人。如今看来,不知阿玉还能当此任否?”
段九闻言,只得摇头苦笑。
上元佳节
李元芳与阿玉出了后门,骑马缓缓而行。此时天色虽暗,但见街道两旁各式彩灯斗奇争胜,浮光掠影,映得城中有如白昼,沿路宝马香车,游人络绎不绝,原来唐时定为正月十五前后三日:十四曰试灯,十五曰上灯,十六曰落灯,这三日里取消夜禁,即巡夜的士兵也都脱下装备,放了大假,自皇帝至普通百姓都可尽情游乐,除了逛灯会外,还有舞龙、捏五谷灯、高跷等诸般热闹,真是“九陌连灯影,一城尽辉煌。”
阿玉心中难过,几日来心事重重,不觉今夜已是正月十四了,这上元节本是家人团圆之日,可如今已知自己原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师父又身陷大牢,生死未卜,纵是满城的繁华热闹,又与自己什么相干?李元芳见她双目红肿,闷闷不语,原想略说几句开解开解,却自知不擅言辞,恐说得不妥,倒又引出她的眼泪来,故也一路无语,不紧不慢地跟在阿玉身旁。
一时来到洛河边,望去两岸火树银花,延绵数里,河中舟船也饰得光华璀璨,水面上波光粼粼,远缀天边,直叫人疑心是天上的银河落到了凡间。又丝竹之声夹杂着舞龙的鼓声远远传来,凝神听去,正是一曲《上元乐》。洛河诸桥上更是人头攒动,因洛阳风俗,上元节夜,妇女相约出游,见桥必过,叫做“散百病”,能祛病延年。再往前便是天津桥了,洛水至此水面最宽,桥身长有三百步,宽二十多步,一头连接皇城正门端午门,一头通向洛南长达十余里的定鼎大街,乃是全城最热闹的所在,取其“天子”居处港湾之意,故名为“天津桥”。
李元芳与阿玉一路行来,只见身旁游人、百戏杂耍都纷纷往大街赶去,几匹披挂了彩衣的舞马也从后面超了上来,虽不甚快,但眨眼间最后一匹已从阿玉身旁擦过,李元芳正自奇怪不见那驱马的艺人,忽见马腹下人影一晃,一灰衫男子自下而上,翻身跨上马鞍,回身一笑间一条长索直向阿玉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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