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替我注射的吧!”
“有没有效?好一点了吗?”
他不回答,只是盯着她:“你学过护理?”
“不。”
林隆春坐起来,用医生的眼光观察少女的瞳孔。原来如此。外边太暗没有觉察……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少女沈默着挽起左臂。在浮起的静脉一带,找到无数的注射针孔,已经变成黑青一片。
“你打了什么来着?”
“海洛英。”
林隆春闭起眼睛,一面叹息一面摇头。
“我的事……你看不起我?”
“不,不是这回事。”
他在大学时代,做过吸毒者的调查报告。他没有丝毫责备他们的意念。
“如果你需要钱,拿去吧!要死的人不需要钱了。”
“我也不需要。我会比你更快死!”
林隆春探寻少女的睑部表情:“真的想死?”
“是的。”
“为什么要死呢?”
“我讨厌自己、讨厌别人、讨厌所有事物……”
少女像要拂去一切似的拼命摇头。林隆春觉得她还有救。起码她还知道讨厌注射毒品。中毒太深的人,根本连讨厌的感觉都会丧失。
“放弃死的念头吧!你能重新来过!”
“我有想过,试了很多次,结果还是失败。一个人奋斗,太苦了。”
“你的父母呢?”
少女摇摇头。
“兄弟呢?朋友呢?”
“都没有,只有流氓朋友。十六岁那年误入歧途以后,我就找不到朋友了。”
“现在你有一个。”
少女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是朋友……”
“我太老了,不配?”
“不是的……可是,你不是医生吗?”
“只能再做几个月罢了。怎样?在这期间,让我们做做朋友吧!”
少女凝视着地毡上的某个焦点,似乎在考虑生或者死的问题。她会选择哪一边?林隆春屏息等着。这种紧张感很像开始手术前的一瞬间。
蓦地,少女哭起来。林隆春不知怎办才好,生平最怕女人哭。他跟未婚妻分手时,是在银座的酒店大厅裹。当他把自己患了绝症的事告诉她时,她立刻哭了,使他束手无策。
少女突然投入他的怀抱。
“戒毒,需要多久时间?”
“因人而异。”
“一个月?”
“恐怕不行。”
“我试试看。等我痊愈了,我再来看你。这期间……你要好好活着!”
林隆春把手轻轻的放在少女的秀发上。
白色的朝阳,从窗帘的细缝透射进来。他们裸着身体,在暖被窝裹紧紧相拥。
七点半,他们起来,少女的身体十分健康和有魄力,林隆春也觉得自己恢复正常的健康体态。
“吃早饭吗?”
“家裹什么也没有。我们去北风吃早点吧!”
“那么,我来泡咖啡。”
像足新婚的家庭。他不禁苦笑。
八点正,俩人到“北风”吃汉堡包。
“几点上班?”
“无所谓。我是医院的董事。”
“哎呀,应一该有车来接送哪!”少女明朗的说着笑。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真是,好奇怪!”少女笑了。“我叫池上治子。”
“我是林隆春!”
两人相视而笑,举起咖啡杯干杯。
“……我想,今天就去看病。”
“很好。”林隆春从上衣拿出一本记事簿,撕了一页,在其上写着:“你去这裹看看。我认识这个人。你给他看我的便条,他会晓得怎么做。”
“多谢。”少女收下便条:“原来你是名医哪!”
他觉得那是最后的赞词了,可以用在葬礼的吊辞上。
离开咖啡室,出到外边的寒风裹。风吹在发烫的睑颊上,使他们觉得莫名的舒畅。
“那么,一切小心了。”
“我会的。”那叫治子的少女盯着他:“答应我,在我回来以前,你要好好活着!”
“尽力而为吧!”
她的睑一下子刷红,然后灿烂地笑道:
“再见,医生!”
“再见!”
少女大踏步走向车站去。经过昨晚那道陆桥时,她会毫不犹豫的过去吧!他想。
当然,他们不可能再见了。戒掉毒瘾起码需要一年半载时间。痊愈之后退院回去,通常还会受不起诱惑,然后又戒又犯的经历多次痛苦,才能完全戒掉毒瘾。林隆春在心裹祈愿她早日脱离苦海,重新做人。
等她消失在树丛另一端时,林隆春才举步回家。走了几步,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北风”的女侍应。
“先生,你忘了找赎!”女侍应喘着气赶上来。
“啊,对不起,麻烦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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