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里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当要奔向快乐之时,必然出来阻碍。
这种现象会一辈子缠着我吗?若槻长叹一声。
“只要这样就行。我很幸福。”
阿惠摸摸他的脸。
“你要永远在我身边。”
若槻换个姿势,翻到她上面,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胸沟。阿惠的手指轻轻在他的头发中扒梳,温柔地抚摸。
在性方面没有获得充实感,倒被孩子哭闹着入睡般怡人的自我怜悯所笼罩。若槻任自己置身于阿惠安慰的举动中,让睡意渐渐将自己吞没。
一片漆黑。刚才那么平和、满足的感觉消失了,一种荒凉、凄惨的感觉笼罩着他。
不知何故,他屏着气缩成一团。绝对不可发出声音。如果响声泄漏出去,会被逮住的。
对自己置身何处没有产生疑问。似乎是躲在防空洞之类的地方。说是防空洞,也仅能容身而已。简直就像乌龟的甲壳。
外面有不明身份的、可怕的敌人在徘徊。被发现的话就难逃一死。只有屏息以待,让危险过去。
透过防空洞的缝隙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他大吃一惊。他看见了阿惠的身影。
阿惠为寻找避难所而在荒野上拼命奔逃。她明白敌人马上就要从后面追上。而且她也明白绝对逃不掉了……
此时,追赶而来之物现身了。它的形象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一种不祥之感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惠发出凄惨的叫声。
阿惠。他心中一声绝望的叫喊。阿惠要被杀死了。
然而,不能冲出防空洞去帮助她。去了自己也得死。他思绪混乱,死盯着阿惠的身影。
阿惠在那可怕的大颚中慢慢死去。断气前的一瞬间,阿惠向这边回过头来。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到他的藏身之所。然而,她没有打算向他求助。看来她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使他得救。
阿惠。他的心灵在呼唤。她的意识已经消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泪如泉涌。
阿惠死了。如同世界末日到来,深深的绝望和悲痛一下子朝他涌来。
梦虽醒了,余悲仍在。他轻轻擦一下含着泪水的眼眶,看看身旁。阿惠正安详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为何会做那种梦?
若槻张开握得紧紧的手掌一看,掌心留下了四个深深的指甲痕。生命线、感情线等凹处和小皱纹里,聚成了小水珠的汗在闪烁。
阿惠带来的平和氛围消失无踪。有的只是深深的失落感,仿佛正被黑不见底的泥沼吞下。
若槻叹一口气。在梦中亲眼目睹阿惠遇难而不救的罪过意识,怎么也想不出其根源何在。对他而言,即便只是在内心里,也从未有过舍她而去的念头。
或许,这应当解释为对哥哥的感情换了一种形式发泄出来吗?受阿惠的影响,若槻有一段时间对心理学产生兴趣,涉猎多种书籍。但因为不是系统地学习的,所以对自己的分析还不够自信。刚才阿惠似乎就想谈这件事,不打断她的话就好了。
若槻突然想起几天前那个打到支社来的电话。当时,他向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说了哥哥自杀的事。当然,他只字未提自己也有责任。这岂不是说,自己只是哥哥自杀的受害者吗?
羞愧之心在无意识之中显露出来了。今天来讨这笔欠账了。
内心存有罪恶感的真正原因是非常清楚的。因为自己是眼看着惟一血肉相连的哥哥怎么死的。这件事必定是心中永久的伤痛。
那是十九年前,即卫977年秋天的事。若槻慎二九岁,读小学四年级。
周六的午后,慎二一回到家,便发现有东西忘在学校了,于是返校去取。
他从书桌里取回遗忘之物,便跑下教室楼的阶梯。中途忽觉有异。在鞋箱附近,他看见了以为早已回家的哥哥。
哥哥良一比慎二大两岁,读六年级。良一原先和好几个朋友在一起,后来有两个人挟持着哥哥走了。一副押送囚犯的样子。
良一他们换穿运动鞋后,向体育馆后面走。
年幼的慎二感到不对头,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校园内的白杨树的落叶,被风刮到水泥路面上,几乎遮没鞋面。慎二并没有特别躲着走,只是尾随而行,但六年级生们一次也没有回头,所以慎二没有被发现。
体育馆后面有一道高墙,外面是一大片梨树林。体育馆与高墙之间不到两米宽,除了能从体育馆的天窗望下之外,几乎从任何角度都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慎二从建筑物的隐蔽处悄悄窥探。
六年级生们围着良一,似乎在追问什么事。不久就开始对良一揪衣领、推搡起来。良一性格温和,几乎从不与人争斗。即使对小两岁的慎二,照理应是个争吵的对手了,可几乎没有吵闹过。
正因为如此,良一在学校便成了被欺凌的目标。和现在不同,当时校园暴力的问题还几乎未被媒体报道过。尽管那时没有勒索钱财的事发生,但把欺负弱小同学当成乐趣的学生,几乎所有学校都有。
慎二揪心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对良一的折磨逐步升级到推倒在地用脚踢。
慎二决心去叫老师。但他运气太坏了,此时一个六年级生一抬头,与从体育馆角落处探头察看的慎二的视线相遇。
“喂!你,到这边来!”
有人大声喊住慎二,其余的也都一齐恶狠狠地望着他。
撒腿就跑的话,也许逃得掉,但他没有这样做的勇气。都让人家看得一清二楚了,他今后还得在这所学校上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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