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应门的说话声绝对是菰田幸子。
“打扰了。”葛西边说边推门人房。若槻跟随其后’
“前不久,非常……”
葛西的开场白一下子打住。他低咳几下,清清嗓子。若槻从他身后看见从床上支起半身的菰田重德。
重德的大眼睛像蒙了一层膜似的混浊,连是否真的认出了若槻等人也无法确知。他的皮肤完全失去光泽,每天出现在支社时的那种油润性已消失,给人萎顿的印象,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若槻的目光被重德缠满绷带的手臂吸引住了。
双臂均从肘部到手腕的中间处截断了。
虽然看诊断书时已明白是这样,但亲眼目睹时,若槻还是受到了难以忍受的冲击。
“唉,真不知说什么好……总之,这样的大事故,还是得挺住。这是一点心意。”
葛西递上手中的点心盒,幸子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
“大概的情况已经从诊断书上知道了,但我们还是想请您稍微详细地介绍一下事故经过,好吗?”
“他这人前不久才在工厂开切割机。上周二,说是机器不大正常。于是下班后。他就独自留下检修。可他呆呆的,一不留神就忘了固定刀具。然后不知怎的动了开关,就成了这副样子。”
菰田幸子得意洋洋地做了“说明”。对重德的同情也好,对灾难的怨愤也好,从她说话的口吻中都丝毫感觉不到。
“独自加班的事,是上司有命令吗?”
若槻一发问,幸子便一改神态,用粗鲁的口气喋喋不休起来。
“没命令谁会留下来干嘛。他这人担心机器出问题,想检查一下,责任心强吧。”
“那么,是哪一位发现事故的呢?”
“是我呀。因为已经很晚了嘛,工厂里没有别人了。”
“夫人为什么会去工厂呢?”
“因为他没回家,我就去看个究竟。那时刚好发生事故,再迟一点就危险了。你问这个干啥?你一直左问右问的,又有什么怀疑吗?”
“不,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因为要向上司报告详情而已。”
若槻避开幸子的锋芒,悄悄观察重德。重德自他们进门起就看着床上的某一点纹丝不动,仿佛一个蜡人。
他再次认识到,重德并非冷酷的杀人恶魔,仅仅是个意志欠缺者而已。
在成长中未得到亲人抚爱的重德,应该很渴望成为他人父母的吧。而当这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加怀疑就落人圈套了吧。
如果那是善良的人,就没有问题了。偏偏这个心灵上有致命弱点的人,遭遇了最狠毒的对手。
若槻看着眼前这个可悲的男人。他是食饵。最初咬破手指,然后这一次连双手也被吞噬掉……
“这个保险金,可以领吧?”
葛西显然正拼命抑制着,不表露其厌恶感。
“……唔,赔偿方面若没有问题。作为高度残疾保险金,我们将支付三千万日元。”
人寿保险条款里面,说明当投保人陷于所定的“高度残疾保险状态”时,所支付的保险金与死亡保险金同额。诸如“双目永久性丧失视力”、“永久丧失语言及咀嚼机能”、“中枢神经系统、精神以及胸腹部脏器留下显著残疾,须终身护理者”等等。现在的情况显然符合“两上肢均失去手关节以上,或两上肢的作用均永久性失去”的条款。
幸子点点头,那种心满意足的样子叫人恶心。
“是嘛。的确该这样,这人一辈子干不了活了嘛。”
菰田幸子瞥一眼重德,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已经用过了的物体。
若槻打了个寒战。既已失去双手,重德对幸子而言,只是一件缺乏利用价值的包袱。
这个男人早晚要被杀掉,这是近乎肯定的预感。
“这次嘛,就别像和也时那样推三推四的,快点付吧。”
幸子边说边将目光转向若槻。若槻真想缩成一团。他突然感到这个没有表情的冷漠的中年妇女太可怕了。
床上传来“啊啊……呜呜”的声音。众人吃了一惊,转头去看,迄今如雕像般纹丝不动的重德,像金鱼般张着嘴一开一合。
“什么事?你怎么了?”
幸子将耳朵挨近重德的嘴。重德又呻吟着说了什么,若槻听不清。重德将绝望中求救般的眼神投向俯视着自己的可怕女人。
若槻愕然。如此倒霉仍未能醒悟。重德依然如故地受人支配着。
命中注定他至死要被这个女人支配下去吗?直至敲骨吸髓?
“……好痛。”
重德终于挤出声来。
“哪里痛呀?”
“手……”
“手?”
“手指尖……好痛。”
幸子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似乎强忍着没有发作。如果若槻和葛西不在场的话,可能她会狂笑起来。
“你说什么呀,哈哈哈。你的手已经没有了呀。”
“手,好痛。”
重德像谵语般嘟哝道。
是幻肢痛,若槻心想。他想起在葛西介绍“切指族”事件时,查过百科辞典。
手或脚被切断之后,感觉到已失去的手足仍然存在,叫幻觉肢或幻肢。如果切断前手足有痛感,这种感觉在切断后会保存下来,发生感觉到已不存在的部位疼痛的现象。这就是幻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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