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经验告诉我,霍桑是一个最细心机警的人。在这种严重的时间,若说他接到了我的信,便会不加深察,匆匆地赶来,那实在是神经过敏的想象。还有一层,我现在落在匪手,霍桑还没有知道。若使借此通一个消息给他,使他可以设法营救我,那岂非反可以给我利用?
瘦子又厉声说:“两分钟过去了!”
我沉默。谁也不开口。这是暴风雨之前的静寂。
在死寂中又捱过长长的一分钟。
匪首坚决地说:“三分钟了!”
我还能沉默吗?不!那不是聪敏的应付方法。
我也立起来,应道:“好。你既然有意思和霍桑会会面,那也行。我不妨就给你写一封信。”
匪首见我就范了,又变了面孔,放下了叉腰的手。
“这才好。包先生,你究竟是知趣的。”
“他得了信,来不来,我不能保证。”
“那自然。你知道他此刻在那里?”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今天早晨我才从报纸上得到他失踪的消息。我正想到他的寓里去看看,刚出门口,便被你这两个人抉到这里来。”
匪首向我谛视着,似乎寻思了一下,点点头。
“那末你现在写了信,送到那里去?”
“只有仍旧送到他的爱文路寓所里去。”
“这样,你想他可以接得到吗?”
“这难说。但除此以外,我也没有方法。”
匪首又低头想一想。他的眼角仍在活动,在偷眼窥察我的神色,似要测度我的说话是否实在。我说的是实话,当然不会有异样的表情。
一回,他决意地说:“好,就这么办。来,你坐到这书桌上去。我来口述,你照着我写。”
我走到书桌旁边,坐下来,开始使用这难得经用的书桌。桌面上盖着薄薄一层灰。我也不拂拭。匪首给我取过一张白纸,又把墨盂和笔预备好。我提起了笔,他便口述那封信。
“弟已处在险地,急吩兄来调解。见信立随来人同月来,一切可保无虑。若兄不至,或有亏待来使之举,则弟有性命之虞。切切。”
他口述完毕,我又加上称呼和署名。他取起纸来仔细念一遍,接着又叫我写信封。我写好了,匪首便把信用胶水封好,顺手放在暗蓝呢袍的袋里。
他回头向麻脸大汉撅撅嘴:“老王,把他送进第九号去,等我的命令再动手。
路上小心些。“
“是。”那大汉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摩一摩他的黑大衣,马上走近我的身旁。
那黄脸人也走近匪首旁边去,似乎发表什么意见,不过语声很低,我听不清楚。匪首停着目光想了一想,瞧着糙米大衣的小朱说话。
“也好。你陪他去,的确更妥当些。”
瘦子伸手到袍子袋里去,摸出一只小皮夹,从皮夹中取出什么来交给小朱。
小朱接过了,回转身来,同样走到我的身旁,把枪管对准着我。
他低声喝道:“对不起,现在不能不再给你上一上眼罩。你小心,如果动一动,就没有命!”
七、笼中鸟
我第二次被他们挟上了汽车,又不知向什么地方进行。这时我心中思潮的起伏比车轮的行动还迅速。他们要怎样处治我?那匪首所说的第九号是个什么所在?
他取了我这二封信去骗霍桑,霍桑可会得当真进他们的圈套?我起先希望他得了信息可以设法营救我,现在这刁恶的匪首又把我移换地点,我的希望岂不落了空?
那末我还是束手听他们摆布吗?或是想个方法自己脱身呢?
种种疑问攒刺我的心房,我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事情已经急剧地转变,我不能不有个迅速的决策。
我的眼睛被扎住,瞧不出我左右二人的情形怎么样。
不过我若使要自救,只有趁这个机会。要是等他们把我送到了另一个地点,匪党一多,我就更不容易动手。怎么办?我冒一冒险,和他们拼一个死活吗?
我自从被绑以后,始终没有抗拒的表示。故而这两个人在防备方面,比起初时疏懈得多。上车时,我的右肋边有一支枪口抵着,这时那枪管已经撤去了。又有一阵阵的烟臭从我的左首里发出。我从呼吸的粗细上辨别,显见那吸烟的是老王。我又觉得眼睛上裹着的白布,缚得并不算紧,只须我用力一扯,立刻可以脱落。
我开始反抗策划,打算第一步一手把眼睛上的白巾拉下来,一手夺取一支手枪。
若是能成功,就开枪把二人打倒,然后再对付那个开汽车的车夫。万一失败了,我们在车中争斗起来,或者因此会惊动外面的警士或路人。只要有人来干涉,那我也可以有自由的希望。即使不幸完全失败,我也很愿意。
主意定了,我的精神更振作。略一犹豫,我的脑海中仿佛发出一声命令。
“动手!”
我的两手立即应声活动——左手用力把眼眶上的白巾一拉,果真应手而下,我的右手早也向右侧的肋部里摸过去,希望抢住那小朱手中的手枪,不料摸一个空。
我横目一瞧,那黄脸人的手枪已经藏进了衣袋里去,并不拿在手中了。
“喔,你想逃?别动!再动,我马上开枪!”
黑髭的麻子是拿着手枪的。他的枪口已经抵住在我的左肋。我笑一笑,装做屈服地把背靠着车座。这一来我的肋部离开了枪口。麻子也松弛些。我采取的策略是“欲擒放纵”。就在我略略退后的当儿,我的左拳突然抬起来只用力一拾,拳头就打中老王的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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