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霍先生,你刚才信上说,你已知道我一切的事,还说你能帮助我解决我的困难。这究竟指什么说的?”
霍桑道:“我说得再明白没有了啊。你的事情,你既然是自已经历的,当然再用不着注解;你的困难,也当然是指那没有着落的珠子说的。”
宝群白皙的脸上似乎泛出一阵峰色。他的身子坐在一侧,他的答话的语气也很紧张。
“霍先生,你对于珠子的问题已经有办法了吗?”
“是,差不多了。
“那末,请告诉我,怎么样可以把珠子拿回来?”
“那也可以。不过你得先说明你的故事。
姜宝群忽偷眼瞧瞧霍桑的脸,又瞧瞧我。他又低一低头,似乎他的心中还犹豫不决。
我插口道:“这是一个根公平的交换条件啊。
姜宝群道:“但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何必要我再说?
这孩子着实乖刁。我对于他的事,只是“一知半解”;我不知道霍桑刚才的话是否确有把握。假使他也只是虚冒,那未免要当场出丑了!霍桑把叠着的两腿交换了一个位置,又微微笑了一笑。他道:“宝群,你要试试我的眼力?是不是?悟,我当然知道的。不过我所知道的,是不是一件件都合符你经过的事实,那要请你当一位校对先生……包朗,我不是应许你过,有一个充满着浪漫色彩的故事尽可构成一篇绝妙小说吗?你听着,这里就是我的故事。
七、故事
那少年起先红一红脸,接着把一种似信非信的目光瞧着霍桑,等待他的故事开场。霍桑烧着了一支纸烟,把身子靠着椅背,又将他的右腿搁在他的左膝盖上,默默地抽吸了一会,才开始他的浪漫故事。
他说:“我这故事中的主角是一个刚才成年而犯了急性求恋症的少年——对不起,这症名是我杜撰的。他因着这一次的战乱,跟着他的父母们一块儿到上海来避难。这少年在轮船上时,结识了一个大概为同样目的而旅行的女友——这位小姐今年十八岁,生得很美丽,快读完中学。在这社交公开的时候,男女间结交一个朋友原已不足为奇。不过这少年的求恋资格委实太幼稚了;不但性急,而且还近乎卤莽。他只凭着一天的交谊,竟便向那女友表示求爱,并且允许伊一种信约的赠物——那就是他家里一粒世传的珍珠。
我偷瞧那少年来客的面色,忽红忽白,忽而抬头,忽而低垂,可算得变化无穷。他先前本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是因着霍桑的语调,像一个老资格的“说书先生”,抑扬顿挫,而且从容不迫,他的容态也就从怀疑而变成惊讶,更从惊讶而露出羞涩。
霍桑似乎并没瞧见。他吐了几口烟,自顾自地说:“轮船到了上海,那少年有一个亲属上船来迎接,并说已给他们定好了一个旅馆。那少年听得了,便暗暗地把旅馆地址告诉了那女友,以便后来通信。
“到了旅馆以后,那少年一边设法窃取他自己的一粒珍珠——他所应许的信物——一边专等候那女友的来信。那珍珠本是少年应有的东西,论情他尽可以堂皇地向他的父母索取。但在这仓皇避乱的当地,他究竟还没有勇气把他的急性恋病向他的父母禀陈。于是他就不能不出于偷窃的下策了。
姜宝群的脸色已经全部通红了。他的头已抬不起来,身子微微牵动,两只手一会地按在膝上,一会儿又交握着用力捺他的指骨,发出刮刮的声响。这种种变态,显示出霍桑的叙述,句句都刺中了他的心坎!
霍桑继续道:“隔了一天,那女子的信果真来了。信中的大意,除了恋爱尺度中应有的公式以外,还说明伊的父亲因着旅馆的开支太大,战事又不能立刻结束,故而已在某某路某号租了一宅屋子。伊并说精神的交谊,不必借重物质来做信约,所以对于赠珠的事表示不受。伊又告诉他伊家中防守很严,叫他不可寄信,以免口舌,等伊有了通信或会晤的机会,再通告他。从这一点上看来,伊和这少年的交际,似乎已被伊的父母觉察,并且有过反对的表示,故而伊才如此小心。”
姜宝群的嘴唇本来已经忽张忽合了好几次,这时候忽有一种粗涩的声浪,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关。
他道:“奇怪!——霍先生,你怎样知道的?莫非你已经——”
霍桑仍不理会,但自顾自地说道:“伊的第一封信是在伊迁进新屋后的第一天发的。到了十五那天,伊又发第二封信——这封信上伊告诉他,伊的父母在这晚上要出外,特地的他在晚间到伊家门口去,以便乘间谈几句话。那少年一得这情,心中的得意自可想而知。当晚他就依约找到那地点去。可是他的鲁莽的脾气又一度表现,不幸竟找借了一家!不过公允些说,他所以找借的缘故,除了他的鲁莽以外,原也另有一种原因。当时他在门外守候了一会,终不见他的恋人出来,未免有些失望。于是他在大门外的水泥阶上画了两个符号,又写了一个9字,分明的伊次日晚上九点钟他再去守候。谁知他次晚去时,依旧失望。他因又照样画了一个双环交互的符号,又换了一个1O字。他似乎认为伊两次失约,就因所约的时间太早,伊容易受人阻碍,故而连续移下一个钟头,以使伊私下出来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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