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大商销的隔邻,却挂着不少以前绝对找不到的“召企?”“召租”的广告片子,但靠着这些“大减价”“大赠送”旗帜的荫蔽,在近视眼的人们一时还瞧不出来。这些旗帜,当真把这条繁盛的马路装点得似乎比往日热闹得多,可是所谓热闹,却只寄托在这些“大赠送”“大减价”的旗子上面。假使你把眼光略略移到下面,瞧瞧那在商铺里进出的顾客,你决不会贸然加上“热闹”的评语。
如果你的神经敏锐些儿,你也许感觉到这些旗子后面,潜伏着一种恐怖,同时也会联想到如果这样子下去,没有补救的方法,这些鲜艳悦目的旗帜,不久也都会变成一方方毫无美术意味的“召盘”或“召租”的广告片子!
我在中华书店里买了一本《社会问题概论》走出来后,重新从公园里穿过,脑子里还是盘旋着那种民生前途的恐怖问题。我低着头从人行道上慢吞吞前进,想到我们在这贴危的年头事事落后,经济的衰颓,更是一天显著一天、大多数人围着失业和生活艰难的驱使,柔驯的趋于投机侥幸和行诈施泥的一途,强悍的铤而走险,干出种种不法的勾当。可是那一班享乐阶级,还是醉生梦死地自顾自纵乐寻欢。而且他们还有天生的奴性,到了这地步,还有勇气自认为舶来品的推销者。他们有钱挥霍,宁可恭恭敬敬孝子顺利、般地送给外人,却不愿和不屑遗留在本国境内,使一般人沾光些儿!我走出了公园,一壁低头缓步,一壁还在寻思这社会上的绝端的矛盾现象,假使没有意外的岔子,我的冥想的神思,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束拢来。
“包先生,往那里去?
这呼叫的声浪似发生在我的前面,不禁使我征了一怔,我抬头一瞧,在我前面不到五尺的距离,有一个穿黑绸棉饱和戴黑呢洞盆帽的胖子,正笑嘻嘻地向我走近。这人就是警察总署的侦探长汪银林。
我忙着应道:“银林兄,我刚才买了一本书,现在要回去了。你好早啊。
汪银林已走到我的面前,很亲热地和我握了握手。——“早?我还没有睡哩。
但刚才你在想什么?如果你在马路上结构小说,那是非常危险的。
我微微笑了一笑,并不把我的思想的过程告诉他、因为他的回答已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问道:“你昨夜没有睡?是不是办什么案子?
江银杯的肥圆得像皮球似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同时点了点头。
“正是,我们破获了一个大赌窟,”整整地忙了大半夜。
“唉,原来如此!
汪银林似觉得我的语声中的好奇意味已减到零度。忽又自动地加上一句富于引诱力的说话。
他道:“现在的赌案固然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赌案的记载,每天的报上也差不多成了刻板的点缀。不过这件案子却很有趣,我怕有一部分实事。终于不会在报纸上发表出来。”
我的正在降落的好奇情绪,果真又被他的表示钩住了。我瞧着他发问:“怎样有趣?
这里面有什么不能宣布的秘密?“
汪银林淡淡地答道:“那也没有什么。我们一共捉住了七十六个赌客,二十八个是女子。内中有十一个是所谓社会上的交际花,两个是阔老的太太,五个是女学校里的学生。男的方面。大亨更多,——有机关里的课员,大学校的学生,还有几个在上海做寓公的遗老_最想不到的,这赌场的幕后的设计人,却是一个奖国留学生。这些大亨们的神通自然广大,报纸上当然不会把他们的姓名发表出来的。
我听了他的报告,又暗暗叹了一口气。我还没有答话,江银林又继续说:“那赠窟的位置利设备也可算是非常严密的。赌场的地点,在黄河路一家烟草公司隔邻的地底下面,一共有三条出路,从地面下去,经过了三层曲折方才达到。
我们守候了大半夜,直到天明方才攻进门去。我又在地窖中间了好几个钟头,弄得头昏脑涨,故而我此刻打算走到公园去松散一下,然后再回去睡。
“那末,这件案子可曾有流血的事实?
“我们虽开过几枪,幸亏没有流血。不过事情很险,若不是霍桑先生的指示,我们进这地窖里去,一定还不能这样容易,也决不能这样子一网打尽。”
我作惊异声道:“什么?这件事霍桑也有分?
汪银林摇头道:不,我昨天到他窝里去瞧他,顺便告诉他这大赌窟的地点已有了线索,他就告诉我利用女警察混进去做内应的方法。我们如法炮制,果然省了不少麻烦。…
唉,我想着了。包先生,你多少时候不见霍先生了?“
“约有两三个星期光景吧。”
“那末,你大概还不知道他这几天害着病呢。”
我微微吃了一惊,忙道:“唉,我当真不知道。他客的是什么病呀?”
江银杯的眉峰急而皱缩拢来,显得他对于霍类的病,有一种真挚的关切。
他答道:“我不很仔细。昨天下午三点钟时,我到他寓里去,他躺在楼上。
我问他有什么病,他却轻描淡写他只说身子上觉得懒惫,似乎不愿告诉我的样子。
但据我观察,他的左脱的举动有些木强,仿佛有什么隐疾。不过他既不愿多说,我也不便问什么底细。
我想你应得去瞧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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