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举动更觉奇特。他把目光在霍桑和我的脸上瞅了一瞅,忽而连连点着头。
接着,就把那办公室的门用力推上,并且把门上的小铁闩闩住,仿佛防什么人追踪进来的样子。
这时理桑也像我一般默默地向他端详,并无表示。我从观察上所得的结果,料想这少年一定怀着什么严重的问题,因此影响了他的神经。等到他开口以后,我的料想果真得到的明证。
他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把背心贴在门上,似乎还防有人推进门来的样子。他的眼睛仍在我们两人的脸上瞟来瞟去。他的头依旧不住的点动,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的咕哈着:“我认识你们……我认识你们!这位是没先生……这位是包先生!”
他这种模样,在胆小些的人的眼中,也许要把他认做是刚从疯人院中逃出来的人物。
他突然提高了声浪,说到:“霍先生,我妈死了——被人谋杀了!”
他的声浪由高而低,说到“谋杀”二字,忽把他的右手掩在嘴上。他的头颈也缩短了些,两只眼睛却仍灼灼地凝视着霍桑。
霍桑也沉着脸色点了点头,端重地说:“唉I 这事情很严重。请坐下来谈…
…我还没有请教——“
那少年仍站在门口,摇摇头说道:“我没有片子。你们太贵族化了!”他的手又掩到嘴上,忙着改口:“唉,对不起,我叫王保盛。在南京中华大学三年级读书。现在我的母亲已被人谋死了,我自己的性命也有危险!霍先生,你必须给我解决一下。你不能推辞的!你若使推辞,那我一切都完了……霍先生,你能答应我吗?”
我暗忖他的变态的来由,就因着他母亲的被害。如果实在,他倒是一个孝子。
因此,他的种种特异的动作,不但都能可原,而且还引起了我的深切的同情。
我抢着答道:“王先生,你请坐下来。你既然认识我们,应当知道霍先生的为人。
你无论有什么困难,只要他能力所及,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霍桑缓缓走到那少年的面前,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同时发出一种父亲抚慰孩子般的声音向他说:“你尽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尽力,这地方更绝对安全,你用不着顾忌什么。来,来,到这里来。”
霍桑拉着他的手臂,送到那只藤椅对面的安乐椅的面前,又扶着他坐下。接着他投去了办公室门上的铁闩,向施桂吩咐了一声,然后回过来,自己也坐到藤椅上去。那少年因着霍桑温婉的语调。似已引起了少许信仰,不过他的忧惧和紧张的神气,和进来时仍没有多大变异。他直僵僵地坐着,他的眼睛仍从眼镜背后钉着霍桑的脸。
“霍先生,你当真能给我妈伸冤吗?”
霍桑仍用温婉的语声当道:“当真,我一定给你尽力。但你现在须定定神,好好地给我谈一谈。”
王保盛仍答非所向地自言自语说:“我一定要给我的慈爱的母亲报仇!——我不能放弃这个责任!不过我现在已做了世界上无亲无友的孤零人了!我一定敌不过他们啊!
——唉!我怎能敌得过这些魔鬼?“
我觉得这少年倒很可敬,在现时代委实不容易多得。我对于他的同情心,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增长起来。
我也慰藉道:“你用不着害怕。你有这样的孝心,我虽没有多大能力i 也愿意助你一臂。眼前最切要的,就是你将经过的事情好好地告诉我们_”
那少年的目光移到我的脸上,眼眶中包含着晶莹的泪珠,兀自向我点着头,却不说话。我觉得在这种状态之下,要希望他作有条理的叙述,在事实上大概未必可能。霍桑也感觉到这个困难,便利用提示的方法,唤醒他的回忆。
他瞧着那少年问道:“保盛兄,你听着,你母亲怎样死的?”
王保盛的身子微微一震,抬起眼睛,和霍桑的视线相接,却仍不答话。
我又从旁解释道:“你说出来啊,你要人家帮助,不能不说个明白。否则,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他忽咬紧牙齿,屏着气说道:“伊是被人谋死的!
霍桑恒接嘴道:“这个你说过了。现在我要问的,伊的死法怎样?伊可是被毒死的吗?”
王保盛的头不自然地动了一动——这动作起初像是点头,接着又有几分像是摇头,真使人莫名其妙。
霍桑又道:“不是毒死的吗?那末,可是刀伤的?”
他的答复仍利用他的头部的动作,但这一次却是显明的摇头。
霍桑道:“都不是吗?莫非竟是枪伤?——”
王保盛忽像迷梦中醒转来的样子,大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母亲的尸体有什么异状?”
“我不知道!
“那末,伊的尸体此刻在什么地方?”
“在斜桥路河南会馆里。
这一番问答,竟越发使人摸不着头绪。我开始怀疑这少年的神经,也许已到了完全反常的状态。霍桑也皱着双眉,低了头,不再发问,显见他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这时候施桂推开了门进来,手中捧着一只福建金漆的茶盘,盘中放着三玻璃杯沸热的浓茶。
尼桑说道:“保盛兄,你且喝一杯热茶,在这椅子上靠一靠。
那少年果真接受了霍桑的建议,接了茶杯,慢慢地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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