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盈盈地立起身来,向我们答了一个礼:“霍先生,包先生。我叫颜撷英,夫家姓张。”
霍桑说:“张夫人,对不起,你等了好久。请坐。”
伊说:“我应当请求先生们原谅。我昨夜一夜没有睡,心里又怀着恐怖。所以一等到东方发白,便慌忙赶出来。我忘了时间还早,打破先生们的清梦,十分抱歉。”
霍桑说:“不用客气。我们本来要起身了。请坐。我想你这样早赶来,一定有什么非常的祸患。是不是?”
女客坐下来。伊的呼吸很急,脸色越见得惨白。
伊哽咽地说:“先生,是啊!我的丈夫被人谋死了!”
我不由不把目光瞧到霍桑的脸上。霍桑也回了我一眼,仿佛说:“我所料的伊一夜没有睡,和伊所报告的是一件凶案,此刻你佩服不佩眼?”他这暗示,我一望便已领会。
可是他到底具什么神通,才能有这样的先见之明,我可想不出来。
霍桑又向那妇人说:“那么请你把尊夫被害的情形说明白,我们也许有可以尽力之处。”
伊用一块刺花的白丝巾按一按嘴,才颦眉地说:“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因为昨天我是回母家去的。到了晚上十二点相近,看门兼种花的金寿忽然到我母家去报信,说少爷昏倒了。那时我已经睡了,一听得这个消息,马上从床上起来,跟金寿一同回来。
到了家里,我才知有刚已经气绝——我的丈夫叫张有刚。我本不知道他是怎样死的,但一瞧书室中器具混乱的形状,似乎他和什么人打过架,显见是被人家弄死的。可是那凶手是谁。我们完全不知道。我的婆婆和小姑效琴都是女流。一个打杂的阿荣恰巧回家去,家中只剩一个看门的金寿是一个男人。因此黑夜里发生了这样一件可怕的凶案,个个都吓得什么似的,那里还敢有什么举动?所以等到天色发白,我才敢到这里来请教。“
“张夫人,你住在哪里?”
“虬江路十九号。我妈住在靶子路敏德里。”
“这是一件命案,发案的地点既然在北区,照例应当先往北区警局里去报告。你怎么直接来见我?”
“霍先生,你的话不错。我出来的时候。金寿已经到警察局里去报告了。我到这里来请求二位,原是我个人的意思。”
我不禁插口道:“那么你的意恩。可县以为这件案子的情节有些离奇,官家侦探们相当不了。才来叫我们帮助?”
“这是一层理由。但还有一层,保护我自己。”
霍桑的目光转一转,注意地问道:“什么意思?你怕什么人?”
那妇人定着眼珠,颤声说:“是——霍先生,我怕人家怀疑我。”
“唉,什么人怀疑你?为着什么缘故。你才怕人怀疑?”
伊沉吟了一下,才仰起头来,低声说:“我怕的就是我的婆婆。伊在昨晚发案以后,已经说了一大难活。伊说我们夫妇俩平日不和睦,才会酿成这样的事。伊还说昨天傍晚我回了母家,一到晚上,伊的儿子便忽遭惨死。这都是很可疑的。伊的意思,好像要把伊儿子的死归罪于我们俩的不和睦;并且牵涉我回母家去的事。霍先生,你想我怎能担当得起?……我久闻两位先生的盛名,不但能够给人家解决疑难,还常常替一般受屈的人出力辩护。所以我——”
霍桑止住伊道:“唔。我要请问一句。你婆婆说你们夫妇俩不睦,这话可实在?”
“话是实在的。我和有刚的感情果然不大好,口角的事也是时常有的。”
“为什么缘故才这样?、”
“我们俩的婚姻原是先父作主的。他叫颜玉峰。两位可曾听得过?”
霍桑思索似地不即作答。我便点头插口:“可就是前清做过山东巡抚的颜玉峰?”
“正是。他老人家非常守旧,婚姻的事绝对不许儿女们自己作主,有刚的嗣父叫张世勋,是做军装买办的,跟我的三舅舅相识。三舅舅做的媒,说有刚怎么好怎么好,才配成了这对怨偶。其实有刚是个纨绔儿,平素欢喜冶游,喝酒赌博,什么都干,结婚以后,仍旧不改他的寻花问柳的故态。有时我劝他几句,他不但不听,还要白眼相加,往往就因此争吵。你想象这个样子,我们怎么会得和睦?”
霍桑沉吟了一下,问道:“昨天你为着什么事回家?”
“也因为经过了一场口角,我才负气回去。”
“为什么事口角的?”
颜撷英又低垂了头,期期地说:“我因为他时常不回家,也就不时往我妈家去小住。
他却说我不该如此,说话中还带着侮辱的话。我耐不住,就和他斗起口来。“
霍桑低着头在地席上凝视了一回,接着略略抬起些目光,似乎向那妇人偷倪了一眼,随即立起身来。
他说:“张夫人,你先回去。我们俩随后就到。”
张颜氏向我们俩瞧一瞧,又低下了头,默然不答。伊的眼光中似乎表示心中有什么怕惧,一个人不敢回去。
霍桑又说:“张夫人,请放心回去。我们查验之后,事情总可以有分晓,决没人敢任意难为你。”
颜撷英又把那一方刺花的白丝巾在嘴辱上按了一按,才点头起立。
伊胆怯地说:“那么请先生们立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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