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寓中的时候,施桂慌忙报告。
他道:“刚才姚探长有电话来,说他已经查明那个喝酒的人姓贾,是章东明酒店的老主顾,天天晚上在那儿的。姚探长今晚上就要去看他。”
霍桑点点头,就吩咐预备吃饭。我们忙了半天,此刻才得坐定。但我因着案子还没有头绪,心思不定,胸膛间好像筑了个坝,饭兀自吃不下去。霍桑仍镇静如常,可是他只管吃喝,并没有半句话提及案事。饭罢后我忍耐不住,就趁着吸烟休息的当儿,向霍桑讨论。
我说:“你方才说这案子又进了一步。可是指阿荣的踪迹不明说的?”
霍桑点头道:“正是。我认为阿荣的一夜不归是全案中唯一的线索。”
“何以见得?”
“他昨天一听得他母亲的病耗,便赶紧告假回去,可见他倒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因此就可以推想他平素的操行。他到了家中,又因着主人家的职务,竟至连夜赶回,不敢留顿,又可以见得他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瞧这两点,我们就可推知他昨夜不归,当然不会有什么宿娼胡闹的举动。那是什么呢?自然是和案事有关系了。”
“这样说,他倒是一个好人,但怎么又会干这样的勾当?”
“这也难定。他家里很穷,母亲又病在床上,钱当然是很需要的。一个没受教育或者意志薄弱的人,遭到了引诱力强烈的环境,后果是说不定的。阿荣也许因此受了诱引,见利忘害,那也不能说一定不可能。”
“虽然,他即使需要钱,但行凶杀人,竟把他的性命作代价,似乎也不至出此愚策。”
霍桑把烟灰弹去了些,瞧着我笑道:“包朗,你怎么还口口声声说定他行凶?我早已说过,有刚的致命在毒不在刀。难道你还不相信?况且我只说阿荣是全案中的线索,不曾说他是行刺的凶手。你莫非没有听清楚?”
我也笑道:“好,好。我误会了。现在你打算怎样进行?”
“现在我打算休息一会,静待时机的演化。”
“什么?这样的疑案,你还不打算急急进行?”
霍桑缓缓喷了一口烟,安闲地说:“包朗,你别性急。我希望这案子的急速了结,不下于你的急切的期望。可是你也应当知道我们的侦探工作,有缓急的分别。宜于急的,固然一秒钟都不能迟缓;宜于缓的,却也不能着急,急了反而会坏事。这一件案子,我已经胸有成竹。照此刻的情形看,就是宜缓而不宜急的。”
他这一番议论,好似含着些说教的意味,我未免有些不耐,但末了一句“胸有成竹”
的话却含有浓厚的吸引力。
我问道:“你以为这案子直缓不宜急吗?有什么理由?”
霍桑想了一想,便道:“也好。我敢说这一件案子中的凶犯都是和死者相识的人,不比得道途劫杀,稍一迟缓,凶手就不免要远易漏网。并区这案子发觉既迟,案情又这样复杂幻秘,凶手反可以安逸放心,没有急急逃脱的必要。这样我们也不妨按步进行,用不着手忙脚乱,还有一层理由,此刻我们既然探得了两个疑点,在没有完全解释之前,当然也不能够越级进行。”
“那两个疑点?”
“第一,姚国英既然访得了那个和张有刚同饮的贾某,这个人一定有关系,必须先问个明白。第二,那阿荣也得设法把他寻到,然后才可以明白案中的真相,这两件事都是只能静待发展而不能急进的。你说是不是?”
“要见那姓贾的人,果然不能不等到晚上,但要找寻阿荣,怎见得也不能急速进行?”
“阿荣的踪迹,我虽然急于要知道,但急也没用,只能等他自己露面。若使防他逃走,那么昨晚上他尽多机会,此刻即使要追寻,也来不及了。”
“你只坐着等他?他会自己露面?”
“是。我相信如此。不过我也准备埋伏一着棋子。我得打一个电话给江熙年巡官,请他派一个人到阿荣的家里去,多一只眼睛——唉!外面可是汪巡官吗?晤,真巧极了!
我果然听得前门响,回头一望,汪巡官已经匆匆地推门踱进来。他的肥胖的头颅昂得很高,仿佛他的颈项间新装置了一条钢骨,他的粗壮的腰肢也挺得笔直,态度上有一种撩人眼目的吸引力。
霍桑招呼道:“汪先生,我正要和你谈话。你来了,再好——”那“没有”两个字还没有吐出来,他突然住口。
他的眼珠急转几转,面色忽然变异。他呆瞪瞪地瞧在汪熙年的脸上,显一种诧异的神气。“汪巡官,你——你可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
汪巡官连连点了几点头,一边摸摸短须,伸手在衣袋里摸出一个长形的小纸包来,一边喘吁吁地答话。
“是啊!霍先生,你瞧,这东西能不能算一种重要的发现?”
霍桑急忙将纸包接过,打开来一瞧,是一把雪亮的乌木柄小刀!那刀连柄约有四五寸长,锋利而尖锐,两面又磨得很亮,丝毫没有锈迹。霍桑瞧了一瞧,急急站起来取出一面放大镜。他把刀仔细察验,又放在鼻孔上唤了一嗅。他的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彩。
他说:“唉!这果然是一把凶刀!可惜指纹给混乱了。汪巡官,你从哪里发现的?”
汪巡官道:“那尸室的东西,不是有一个靠小巷的窗口吗?离窗口的北面不到三尺,有一只积垃圾的木桶。这把刀就是在小巷中的垃圾桶旁拾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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