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琴继续道:“以后的一幕,我早晨已经说过,先生们都已经知道了。后来王妈把我送到房中,金寿随即出去报信了。我在自己房中,定神一想,便想出了两个破绽。我想茶壶中还有余茶,他当然不会喝尽的;即使饮尽,剩余的毒滓当然也会化验得出。其次,我的手指上会染过血迹。我记得我曾经掀动过那白纱窗帘,帘角上也许留着我的指印。这两点都可以证明我的谋害,不能不设法消灭。于是我又悄悄地下楼,重新到这尸室中来。”
霍桑忽点头接口道:“你第二次到这里来的举动,我已经约略知道了。你将茶壶中的余毒倾去了,重新取了些茶叶,急切间没有沸水,就注满了一壶冷水。是不是?此外你为消灭血迹,又将那窗帘的右角剪去:并且剪的时候,我知道你是用左手的。张小姐,你不是习惯使用左手的吗?”
那女子灰白的脸上忽然微微一红,又张大了伊的含愁的双目。伊向霍桑点点头,显示一种惊奇和叹服的神色。
伊答道:“霍先生,你真像瞧见我的!这可见我现在的自供实在并不是愚蠢。”
霍桑微笑道:“这并没有什么希罕。也值得你称赞?我还知道你剪窗帘的那把剪刀,也许是你从楼上带下来的哩。”
效琴道:“正是呢。那剪刀本来是我刺绣时用的。但仓猝之中,我没有把它带回楼上去。那实在是我的失着。但我所以如此粗忽,也就由于阿荣的缘故。”
“那时候可是阿荣回来了?”
“是啊。我在剪窗帘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个人立在窗口外。我吓得一跳,几乎喊出来。我仔细一瞧,才知是阿荣。在那个当儿,他好像还没有瞧见这书室中的事。我当然是不愿意教他知道的。我就叫他出去,在门房里略等一会。我想起当行刺的时候,觉得有刚的马褂袋中藏着那钱箱的钥匙。如果钱箱中有什么钱,不如拿些出来,送给阿荣,叫他守着秘密暂时出去,我的计谋也就不至于再怕破露。我就跽在尸旁,预备取他马褂袋中的钥匙,忽见有刚的鼻孔中还有些余血渗出来。这仍是中毒的徽象,我自然不能不顺手将血抹去。我随即解开衣钮取钥匙。我开了钱箱,箱中果然有一大卷钞票。我不管多少,一把都取了出来,重新锁上钱箱,又将我自己的衣角在箱门上抹了一抹,仍旧把钥匙藏在他的袋里。然后我走到门房,将钞票完全交给阿荣,急急叫他出去,暂时不要回来。阿荣拿了钱走后,我也就匆匆上楼去了。”
效琴的语声逐渐减低,不住地把两只手抚摸伊的胸口,脸色也越发惨白。霍桑向关着的书房门瞧瞧,忽的立起身来,眼光凝瞧在伊的脸上,要想发问。
效琴忽摇摇手,又说:“霍先生,请再等一等,别打岔。我还有几句话。我此刻所以自供罪状,也有几层理由:第一,我干了这件事,虽说复仇,良心上终不能安宁。第二,阿荣是个忠实的人。他受了钱,明知我干了违法的事情。他又知道有人已到他的家中去查问过,他的哥哥深恐连累,催他回来把钱还给我。第三,这件事我的嫂子实在处于嫌疑地位,我未免对不起伊。有刚是这样无情无义,妈的观念又太旧,还是重男轻女,嫂子也没有过得好日子。要是这件事再让伊受冤屈,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所以刚才我特地请伊回来,给伊完全说明白了。况且霍先生既然担任了这件事,我的虚伪的掩饰,迟早到底是瞒不过的。我知道刚才我们吃晚饭的时候,你们曾在墙外私探过。是不是?因着这几种原因,我知道我的计划终于不免有破露的一日,还不如爽快些自己宣布了罢。”
霍桑目光灼灼,走近一步,作惊骇声道:“张小姐,你不是已经服过——”
效琴的右手摇著作势,左手从伊的衣袋中摸出一封信来,授给霍桑。
伊道:“霍先生,别问我。我谋杀有刚的原由,你瞧了这一封信,大概终可以明白。
我——我不能多说话了!他——他直接杀了志廉,间接也杀了我!他——他实在是一个狠毒、残忍的人——不!他实在不能算人,是一头恶毒的怪兽!
伊说到这里,双眉紧蹙着,两只手都紧捧了心。伊的身子坐不直,使渐渐地横倒在椅子上。我站起来扶住伊。书室门突然给推开。颜撷英惶怖地站在门口,后面随着焦黄面孔的阿荣,张大了嘴眼在发愕。
霍桑不理会他们,抢步走到窗口,大声呼叫。
“国英兄,快进来!这女子已经服了毒,应得立刻送医院,再迟怕来不及了!”
这件案子终于结束了。效琴授给霍桑的一封信,也是有结束作用的,我现在把它披露在下面。
那信道:
“效琴妹爱鉴:这封信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读的,可是我也出于万万不得已,请你原谅我吧。我幸而获得了你的爱,又蒙你允许了婚约,那原是万分幸福的。不料你的哥哥有刚,不知为着什么,竟存着破坏的心,无论如何不应许你出嫁。当初我曾亲口向他解释过,请求他的同意。他一概不理会,一定要我取消婚约。后来他用污辱的话诽谤你,我自然不听他。他忽而又变计了。唉!他那杀人不见血的阴毒的计划真厉害,可惜我早先不觉悟啊!
“原来他套上假面,忽而重新和我亲近起来,天天约着我一块儿玩。我没有成见,不防他怀着恶意。他竟引我进了赌场,又教我入赌局;我自己也太愚,竟进了他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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