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有只茶几,两只藤垫椅子,一只睡椅,一张袖木的书桌和一只螺旋椅子。
书桌上有盏玲珑的镍质台灯,一只镀金的小钟,一个白银的花瓶,一组连笔插的玻璃墨水缸,还有好几本书,不过摆设得不很整齐。一只小书架靠着东壁,架上的书籍中西文都有,大半是小说文艺一类,有些零零落落。书桌的左边两只抽屉开着一半,内容很杂乱。壁上挂着一张十二寸放大的照片,我认识是钱芝山,西装笔挺,确是漂亮。照片两旁有两张阔金框的三色裸体美入画,是西洋的印刷名作。床的一端有两只皮包,皮条松着,钥匙也插在锁孔里。
汪银林开始解释:“除了尸体以外,这里的现状一切没有变动过。只有这两个皮包,我已经打开看过一看。”
他顺手指一指床脚边的两只皮包。霍桑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瞟一瞟,点点头。
“晤,怎么样?”
“我觉得皮包放在这地点,好像有反常,而且皮条都扣紧,像要准备拿出去的样子,我才把它打开来。”
“皮包是锁着的?”
“是。钥匙在死者的背心袋中,我摸出来开的。不过里面部是衣服和书籍,没有什么特别重价的东西。”
霍桑不再问,就走近去旋皮包的钥匙。内中果真是几套舶来品的秋冬西装,和几本精装书,性质是参考书一类。奇怪的是内中有一条玄缎的女子套裙。
汪银林又指着厢房中的地板,说:“你们瞧。这里就是尸体倒地的所在。…
…
这里是他的头,这里是他的脚,我特地用铅粉画上记号。他的身材不高。我曾量过一量,长度恰是五尺二寸。“
霍桑在日记上写了几笔,把右手模着下额,瞧着地板,敛神凝思。他忽楼下身于从地板上拾起了什么微细的东西,摸出放大镜来察看。
我问道:“什么东西?”
他答道:“几根修剪下来的头发。”他的目光依旧注视在地板上。
我看见地板上铅粉画着头部的部分有一大摊血迹。霍桑也瞧着这血迹几自摇头。
我说:“但瞧这一滩血,那尸体的惨怖状况已可以想见。”
汪银林应道:“是,真难看。他非常瘦损,皮色也带灰黯。他的脸颊耳朵和头颈上都是血。但是他穿的一身西装很时式。”
我说:“是一套灰色柳条花呢的西装?”
“是。他的大衣还在衣架上。”汪银林指一指床背后的衣架,“他的硬领和领带已经卸下。瞧,还在床面前的茶几上。我看他被害的时候,他正准备要睡的样子。”
霍桑点头道:“唤,很近情,大概是在他将睡未睡的当儿被害的。瞧,床上的被窝虽已铺好揭开,可是还没有睡过。”
“对,我也这样子假定。”汪银林又补一句。
霍桑皱蹙着眉毛看看地板,先抽开书桌抽屉看一看,又走到床背后的一只西式衣架面前去察看。那件棕色厚呢大衣和黑呢的软帽还好端端地挂着。他又回过来看床前茶几上的紫色领带和白硬领。
他自言自语地说:“外衣和硬领上都没有血迹。他确乎是在解除了硬领正要上床的当儿被害的。”
汪探长应道:“这一点已经没有疑问。刚才徐检察官也有过这样的看法。”
霍桑不答,回到厢房中来,俯着身子,把一个滚在壁脚边的像削光荸荠形的小石蹬抚摸了一下。
他仰起来,说:“银林兄,你说死者是给重东西打死的?这石鼓疆上染着不少血,大概就是致命的凶器吧?但是这东西不像是卧房中应有的啊。”
汪银林应道:“是。我已经查过了。这石蹬是垫花盆用的,本来在外面天井里的花盆架上。凶手就利用它做了凶器。”
“尸体上还有别的伤痕吗?譬如刀伤或枪伤之类?”
“我虽没有解了衣服细验,但大概没有。因为他的西装没有破损,只是扭皱些。”
“扭皱些?是争斗的痕迹?”
“是。我看见他的马甲上有一粒钮子脱落了,裤子也牵扯不整。但是马甲袋里的那支金表可仍没有停。”银林顿一顿,又表示他的见解。“看样子那凶手进来以后,就和死者动手。凶手的手脚一定很敏捷,马上扼住了钱芝山的咽喉。芝山喊不出,就昏倒了。因为这屋子里的人没有听到什么喊叫声。但凶手似乎还不放心,又到天井里去拿了这石蹬进来,击碎他的头。”
霍桑不答,摸着他的下颊在深思。
我插言道:“这样说,那凶手势必在这室中勾留过好久。”
霍桑点点头:“是。我料那凶手在事成以后,还把他的手洗抹干净,又在书桌抽屉中搜寻了一会,方才出去。”
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洗抹过?”
霍桑用手指一指:“瞧,地板上不是有不少水滴的痕迹吗?还有些薄冰呢。”
他走到朗西向天井的窃口,探头出去瞧一瞧。“对。刚才我看见窗口下面有冰块,有些异样。银林兄,你看见没有?”
“晤,这个——”他支吾了一下,也把头伸出窗口去,我也探头瞧天井,果然看见地上有冰块,污黑而有血迹。显然是凶手把洗血手的水倾倒在窗外,因着天寒而马上结了冰,霍桑又偻着身子,从茶几下拿出一只面盆。
他说:“这里还有个佐证。这盆里还有血污的冰水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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