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更是突如其来,我不知道有什么用意,一时间实在摸不着头绪。
我乘机笑道:“这代价可说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享受。那个著《百忧之门》的英国的名作家吉百龄,曾有过一先令一字的事实,传为文坛佳话。现在你创了卖文价格的世界纪录,我想一般文字劳工都要羡慕煞你了。”
霍桑忽把灼灼的双目注射在我的脸上,正色道:“包朗,你以为我说笑话?
……
不!真的!真有一个人要我侦查一件事;侦查的结果,只须我答复他一个字。
那一个字的代价就是这一千元!“
谜团已漏了一丝隙缝,丈二和尚我已摸着了些肩膊。我应道:“原来如此,那倒怪有趣。但我们刚才正说到张美侠的事情,你怎么岔开到卖文卖字上去——”
“我说的就关于张美侠的问题。”他插口截住我。
“晤?”
“那人要我侦查的:就是张美侠的死,究竟是自杀,还是被杀。”
“谁委托你的?”
“连我也不知道。”
“唱?那么,这钱又从哪里来的?”
“自己来的!”
我又不禁呆住了。他的正襟危坐的姿态又绝不像闹玩笑。
我又问道:“霍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桑不答,忽而反身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纸来,旋过来向我解释:“今天早晨,施桂从前门的信箱中取出一个纸包,包中有一千元纸币和一张信笺。你坐下来自己瞧吧。”
他把那张纸给了我,回身坐到那藤椅上去。我依言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温软的安乐椅上,仔细瞧那信笺。那是一张洁白的西纸,质地很坚实精致,大小和西式的信笺仿佛,信上有几行毛笔字,下面却没有署名。
那信道:“霍桑先生:现在请你侦查一件事。共和路三百号张美侠的死,自杀还是被杀。
若是自杀,请你在《国民日报》上登一个“是”字;悄然被杀,可登一个“否”字。
附奉一千元作为酬劳。但请你不必追究我的底细。“
我说:“这真是奇事。像这种不知谁何的委托,在你的经历中还是首见。”
霍桑点头道:“是。但你在这张纸上可能得到什么?”
“这几个字笔力很有劲,定是男子写的。”
“不错。别的呢?”
“这个人似乎为着掩藏他的真相,有几个字故意写得屈曲不整。”
“还有呢?”
“字的墨迹很淡,可见得写的时候很急促。除此以外,我瞧不出什么。”
霍桑取出两支白金龙纸烟,把一支敬我,一支自己烧着。他静静地呼吸了几口,方才答话。
他道:“我所知道的,略略比你多一些。这个人平日是常用钢笔的;他也很有钱;并且是一个有新头脑的人物。”
我把纸烟烧着了,听了这几句话,沉思了一下,又把怀疑的目光瞧他。
“你这假定有根据吗?”
“自然有!我几时会信口乱道过?你瞧,那屈曲的字并不一例如此,有几个字写得很好。可见他并不是要掩藏手迹,却是因着用不惯毛笔的缘故;那墨色的淡薄也是一种不常用毛笔的凭证。你若再仔细瞧瞧,便可见那纸的三边切得很齐,那上端的一边却是用小刀裁过的。可见这纸定是那人印着姓名的特制的信笺,他要掩藏真相,故而特地裁去的。信笺既如此讲究,又不惜巨款先把酬劳送来,可知他手里一定很阔绰了。”
“你怎知道他又是一个有新头脑的人?”
“他叫我把答复登在《国民日报》上,不登在‘申新’、‘时报’上,可见他平日专阅《国民日报》,倾向于新派的。”
“我看这一看法理由不充足。”
“唔?”
“《国民日报》果然是偏于新派的报纸,但他叫你把答复登在这报上,不能就说定他平日是常看这报纸的。因为《国民日报》的销路比较地小些。他也许要避免人家的注意,才要你在这报上答复。”
霍桑点头道:“对,你的话也有理由。但是我还有一种证据。那包纸币和这信笺的包皮纸,就是一张昨天的《国民日报》,可见他是常阅它的了。但这个人是谁的问题,我们姑且守约,不必细研究——唉,包朗,你现在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我就把昨夜经过的情形,伍子楚在事前事后的态度和我心中的怀疑,向霍桑仔细说了一遍。霍桑合了眼缝,静静地倾听,缓缓地吐吸着纸烟。
他听我说完,皱着眉峰,说:“这样看,我的想法有些靠不住了。我起初还以为这个委托人,就是这个婚约中失败的伍子楚。但他受了这样的惊变,既然毫无所动,显见他早有准备,并且也乐于如此。加上他不愿你多问的态度,这个人更加可疑哩。”
我道:“原是啊!我为主张公道起见,实在不能替我的朋友隐讳。他的确很可疑。你想张美侠的死,他可会有关系?”
“这还难说。我们在搜集事实以前,不便空下断语。但有一点,我敢说定。
这案子假使是恋爱问题,那一定逃不脱三角式的老例。“
“是,我也这样想。但假使张美侠别有所爱,那么现在伊既有解除婚约的可能,为什么反又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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