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探案集_程小青【42部完结】(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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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三角场丰裕里徐家的时候,扑了一个空,据说玉英昨夜十点钟时出外,至今没有回来。

变化连续地发生,而且都出人意外。霍桑的脸容也变异了。他紧蹙着双眉,咬着嘴唇,似乎因着接连地失望,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我建议道:“昨夜里他们在倚虹楼时,徐玉英先走,伍子楚便跟踪而下。我们不如去见见子楚,或者可以有些消息。”

霍桑赞同了。我就领着他到柳阴路伍子楚家里去。可是失望还是接踵而至。

子楚在上一天下午七点半钟出外,也不知去向。

奇怪的事实使我感到头昏。子楚分明到了倚虹楼以后,没有回家。他往哪里去了?现在徐玉英也正失踪,他们俩可会在一块儿?但上夜里他们临走时给我的印象,同行似乎是不可能的。我再三推想,竟想不出切当的解释。

霍桑说:“包朗。我们探案以来,这一件事可算得曲折最多。我们想得了几条线路,却一条条都阻断不通。现在我们除非另起炉灶,到苏州去侦查俞杏荪的死因,或者这案子的真相可以连带发展。”

我同意说:“好。我们马上就走,行吗?”

霍桑又迟疑地说:“不。我想我们眼前还不能走。张美侠大概可以恢复了,随时有可以接谈的可能。我打算先见见伊,然后再从苏州方面去进行。”

一般人常诟病侦探小说中的事实太偏于想象。其实一个富于人生经验的人总会承认,人世间尽多出于人们的想象以外的事实。譬如有一件事,变化像波浪般地层层叠叠,追求愈切,去鹃愈远,但在不意之中忽又会一拍到题。这案子就是一个显著的例证。

我们从伍子楚家回到寓中,还没有半个钟头,忽然有一个西装客人登门。这人就是我的幼年同学伍子楚。他会突然间造访,也是我们所料想不到的。

伍子楚走进了霍桑的办事室,看见我同在,似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脸色焦黄,眉峰深锁,目眶上现着黑圈,红丝网络了他的眼白。可见他心中正有难言之隐,并且又有失眠的样子。经过简单的招呼,霍桑请他坐下了,吩咐施挂送上一杯热茶,借此提提他的精神。他接了茶杯,一口气喝完了,略停一停,才开口说话。

他道:“霍先生,我先应谢谢你。你的答复我已经瞧见了。”

这不是又一个“意外”吗?他的话不但使我诧异,霍桑也微微一怔。他的嘴里虽不答话,他的眼光却明明表示他也想不到那匿名的委托人就是他。

伍子楚继续说:“霍先生,你说美侠的中毒是被害的?现在我听说伊已经脱离了险境,那是很可庆的。但这个害伊的人是谁,请你也告诉我。”

霍桑不即回答。他的坚定的目光凝注在子楚的脸上,似在竭力探索他的心事。

他缓缓答道:“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不过我料你还有别的事见教。不如先请你说说明白。”

子楚忽叹出一口气,垂着目光,摇了摇头,表示出一种内心悲痛的神色。他低下了头,紧握着两手,略顿一顿,才发出悲惨的声音。

“霍先生,包朗兄,你们大约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你们也许要误会我是一个喜新厌旧的无赖吧!”声音有些凄婉刺耳。霍桑不回答,但睁着眼睛注视他。

我不禁接口道:“子楚兄,我说句老实话。我们确有这种误会。”

子楚张大了眼睛,抬头问道:“喂,当真?”他点点头,又叹一口气。“那么我不能不先解除你们的误会。你们。可是已知道和另外一个叫周慧雯的女子有了关系吗?这委实是莫须有的。我受过高等教育,自信有人格,对于那些滥情滥爱的人原是痛恨恶嫉的。”

霍桑向我瞧瞧,我也和他交换了一度目光。起先我们以为他是个滥情的妄人,此刻听了他这恳挚的语声,这观念渐渐儿有些动摇。我们错疑他了吗?

霍桑说道:“伍先生,你能纠正我们的误断,我很乐意领受。现在请你说得明白些。”

伍子楚答道:“你们总也知道我和美侠的婚约本是自由结合的。我在美国的时候,每一次邮船彼此总有两三封信。故而在已往的五年中,我们的形体虽然隔离,精神仍息息相通。回国以后,我们就定了婚期。不幸我太敏感,疑心太重,有时看见伊的表兄俞杏荪常在伊家中出进,又见美侠和他似乎很投契,我不无有些芥蒂。

不料在婚期的两星期前,我接到了这一封匿名信。“他从袋中摸出一张信笺,弯着身子,授给霍桑。那就是上夜里我在倚虹楼中瞧见的一张。他继续道:”我得了这信,一时疑妒交并,竟信以为真,经过了一番内心的交战,便决定牺牲我自己,成全他们。但我怎样提出离婚呢?在现社会上,男女的贞操观念还是沿着传统的眼光,彼此是不平等的。男子丧失了贞操不算一回事,女子丧失了,却仍会有严重的后果。

我若据实宣布,良心上实在有些不忍。就是我假借题目,从我方面提出,总也不利于美侠。因此,我又打算作进一步的牺牲。我自己写了一封假托周慧雯的警告信,寄给美侠,以便伊借此为凭,可以从伊方面提出离婚的动议。这样,在我方面,名誉上或者略略有些亏损,在美侠方面,不但所愿可以圆满,名誉上也不至于有什么玷污。“

子楚的叙述略略停顿。霍桑又和我交换眼光。他蹙紧了眉毛,闭拢了嘴,似在后悔他先对于子楚的考语的错误。我也有同样的感想。因为要是子楚的话不假,在现代的潮流中,他这种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实足以使人肃然起敬。他的声音状态都显示他的话是由衷的。那么我们俩的先前的武断委实是无可宽宥了!后来美侠方面并无离婚的要求,我不禁有些诧异。到了结婚那天,伊方面既无表示,我也只得牺牲到底,勉强成事。直到行礼的时候,美侠才宣言不愿。这一着原是我早已盼望的。所以包朗兄向我请问的时候,我既抱定牺牲到底的态度,不愿意宣布真相,只索冷待他不理。包朗兄,现在你总可以原谅我了吧?……不料到了那天晚上,美侠的父亲武卿忽然送一封信来,报告我美侠已服毒自尽,又说了许多道歉的话,却绝不提我另有所爱的事。这一着才使我醒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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