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正在翻阅一本上海地图,抬头向我瞧了一瞧。“包朗,你以为这案子怎么样。
我淡淡地答道:“这是一件平凡的路劫案啊。”我随手把报纸搁在一旁,仍自顾吸绳。
“晤,是的,平凡得很——但你知道劫去了什么,
“报纸上不是说劫去了一只皮手袋吗?
霍桑又点点头,把地图合拢了。“不错。手袋中有什么东西?”
我暗暗诧异霍桑怎么会发这样无聊的问句。我仍瞧着他答道:“一支墨水笔和一千五元钞票。”
霍桑又应道:“是的。那匪徒怎么样逃去的?”
我有些儿不耐。‘“奇怪¥报纸上明明说他是乘了汽车逃走的。你怎么还问我?难道你——一”
霍桑忙举起右手来阻止我。“是的,是的,我也说是乘汽车逃走的。”‘他坐得更挺直些,目光钉住在我的脸上。“包朗,你不是以为我小题大微肥?难道你瞧不出这回事的矛盾性—碍,你真瞧不出?好,我告诉你。现在我们试把这件事归纳拢来。那支墨水笔,你想要多少代价?我们姑且假定是一种中等货,大概总在十五六元罢?还加上五圆钞票和一只手袋,一共也不过二十多元。但那行劫的朋友却预先在好了汽车,他所下的资本未免太大些了。这是个显明的矛盾点。你说是不是?”地移动目光,又瞧着地席。努力地抽烟。
我开始有些疑讶,问道:“霍桑,你有什么意见?”
他吐了一口烟,自顾自地说:“包朗,你总知道马路上的路劫事件,数十百元的首饰物品,大概只是一般小流氓所干,若是大楼大样地雇了汽车的匪徒,目的物决不会这样小。你想一想,是不是有些特异——有些反常?那末,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情由呢?‘”
霍桑说完了,又继续呼吸了两口烟,他的眼光重新凝注在地席上面,似在欣赏那上面的回纹图案。我虽不答话,心中却仍觉得霍桑有些地“小题大做”,至少也近乎“过甚其实”。我认为那人劫手袋以前。也许抱着更着的目的,未必预先就知道手袋里只有二十多元的财货。若说乘汽车逃走,也有一个疑问。那人或者因着警士的追踪,情急智生,恰巧看见路旁停着一部汽车,使跳上去借着逃走。怎见得一定是他预先在好了的?
霍桑忽仰起头来,微微向我一笑,好似已瞧破了我的心事。
“包朗,你不赞成我的见解吗?我再给你一个证据。你总也承认乘了汽车行劫,本是近几年来才产生的一种盗匪们的新的姿态。这班盗匪们所用的器械,当然也得时代化了。他们必用新式的手枪,决不会再用落伍的刀。但眼前这位朋友却明明用的是刀。从清理上推测,这又是一个不相符合的可疑点。
我们淡淡地答道:“那末,你想这是件什么性质的案子?
他放下了纸烟,答道:“这自然还不能凭空乱猜。我只觉得它有些反常——一你总也承认,反常是一般对于侦探学有兴趣的人所应当注意的……包朗,我相信这决不是一件寻常的路劫案,背地里也许另有什么内幕。
我吐出了一口烟,又缓缓地说:“据我看,有一个先决的问题必须先证实了,你的设想才能成立。
“什么样的先决问题?”
“你的疑点的关键,就是那一辆汽车。你说乘汽车的匪徒不会用刀,也不会劫二三十元的小赃物,固然不错。但你怎么知道那汽车不只是恰逢其会地给他偶然借乘而并不是预先雇定的?如果如此,那分明还是一件寻常的路劫案,你设想中的楼阁不是完全要坍倒了吗?”
霍桑听了我这句话,忽将烟尾从嘴里取出,拿在手‘里,一动也不动。他的身子也坐得更直了,他的炯炯的双目又注视在我脸上,他的嘴唇似在微微张动,但一时间分明答不出话。哼!霍桑的智慧固然高出我上,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古语,有时也会在他身上得到应验。这时我“谈言微中”,分明已抓住了他的一个漏洞,这漏洞地起先大概没有想到,故而禁不住露出这种目瞪口呆的状态。
这时忽然有一阵琅琅的电话铃声。霍桑突的丢了烟尾,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向电话室。唉,他正在窘急的当儿,竟有这意外的电话来使他下台,他的运气正不算坏哪。
霍桑从电话室里回来时,面容上带着庄肃的气氛。我一见这情状,不便再说什么调笑的话。
“霍桑,谁的电话?”
“警察总署的汪侦探长。包朗,我们有事情做了。他充分暴露了他的好动不耐闲的心理。
“可就是这件了惠德的劫案?”我禁不住站了起来。
霍桑摇摇头。“不是,这是一起谋杀案,庄清夫的女儿庄爱莲被人杀死了。
我不禁怔了一怔。在清夫在上海社会上很有面子,他的台衔,早已排进了所谓“闻人”的名单。据闻他从前在政界里混过好几年,现在却退闲安居,做了好几家纱厂的董事。他的女儿庄爱莲是上海大学的著名校花,品貌既然姣好,交际又广,虽还配不上说“社会之花”,但剪彩揭幕一类的玩意儿,伊也不时参加。所以伊也像伊的父亲一般,报纸上常常有伊的芳名。总而言2,伊在交际场中已着实有些“声誉”。现在伊忽然给人谋杀,这事件显然会轰动整个的上海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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