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另一个曲折
小三子的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牙齿在厮打,吓得几乎站立不住。幸亏霍桑的态度和说话的声音并不怎样严厉,否则也许要使伊哭出来。大家静寂了一会,眼光都集中在那颤栗的小使女的身上。
王老头儿厉声呵斥道:“三子,你干了这种好事,连累我们受没趣!现在还不快些把赃物拿出来?”
三子仍旧不动,只是低倒了头发颤。
旁边的阿福拉着伊道:“你还怕难为情?来,我来陪你过去!”
三子看见阿福过来拉伊的手臂,把身子一侧,便跨步走向桌子前去;接着伊就伸手到香灰里去掏模。可是摸了一会,伊忽抬起头来。伊的惊惧的目光变成了诧怪。
伊失声呼道:“哎哟!我当真是放在香炉里的啊!现在珠子不见了!”伊的整个儿拳头都已没在香灰里面,却到底失望。
霍桑的脸上忽也微微变异,刚才那种冷淡而镇静的态度此刻己消归乌有,替代的是一种紧张的神气。他的炯炯的目光不住地向四周瞧来瞧去。他瞧瞧香炉。
瞧瞧窗,又瞧瞧壁角。他显然惶惑了!
他立起来,作惊异声道:“喔,当真没有?”
三子带着哭声,答道:“当真没有了啊!”
我也不觉替霍桑暗暗地担忧。这件事虽然琐细,却不料还有这样一个曲折。
霍桑虽已查明了偷珠的人,但万一查不出珠子的下落,至少也须算是一次小小的失败。
霍桑摸着下颌,又惊讶地说:“那末这里面一定另有——”
他说了半句,忽而走到窗口,抬头向对面右厢房楼上振之的卧室的窗口望了一望。又回头瞧瞧佛龛。接着他点点头,嘴唇牵了一牵,把眼光移到我的身上。
“包朗,你真有先见之明!你方才曾说起我们的小朋友米慧生。不错,此番我们又可以多得一位小朋友,将来也许同样可以传我们的衣钵!”
我的眼光横射到孩子的脸上。“振之,珠子是你拿的——?”
霍桑忙摇摇手。“不,不是,你别冤枉他!”
我问道:“怎么?”
霍桑的神气恢复了。“没有什么。这件小小的窃案已给一位小侦探探查出来了!
当这窃案进行的时候,那小侦探在窗口中亲眼看见的。不过他还要试试我的智力,所以移开了赃物,秘密着不宣布。幸亏我还没有老昧,总算查明了这窃珠的人。现在我要介绍这位小侦探出场了。“他笑嘻嘻地把眼光瞧着我旁边的振之。
振之本和我并肩坐着,静悄悄地瞧霍桑查究,除了插过一两句问句以外,没有别的表示。当我问他时,他虽不及回答,但也并不惊慌。不料弄这个玄虚的果真是他。
振之的脸上红了一红,站起来,笑着说:“霍伯伯,我实在冒昧得很。但你竟能够在一瞥之间完全明白,你的眼睛真可说是‘千里眼’!我一向读了包伯伯所记的你的探案,真是佩服得很。此刻我竟眼见你亲自实验,更使我——”
霍桑不等他说完,拍拍振之的头,说:“好孩子,你的前程真末可限量。现在你且说明白,这珠子已移到什么地方去。我们不能够多耽搁,吃了早饭,就要趁二班车回上海去呢。”
振之又笑嘻嘻地答道:“霍伯伯,你不妨再用一用脑力。你可知道这珠子已换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呀?”
霍桑脸上的笑容忽又突的收敛住。他把两目凝视在振之的脸上,一时竞答不出话。我也暗暗吃惊。这孩子真是顽皮得很。他还有这么一着!霍桑分明也不防有此。
如果他答不出来,当着这四个仆人的面,岂不是也要失一个小小的面子?可是一刹那间,我看见霍桑的两目很迅疾地在佛龛前一瞥,又霎了两霎,忽又回复了他的先前的笑容。他说:“孩子,你好厉害!可是你说的一个‘换’字,竟露出了马脚;并且你的一瞥的目光,也引了我的线路。否则这一着我也险些儿要被你难住!”他说完了,伸出右手,指着那佛龛面前的一副锡质寿字烛台。“振之,你不是把珠子从香炉中换到了烛台盘里去了吗?唉!瞧!这左边一只烛台盘的如意头形的红纸盖上不是还有些儿香灰吗?我想我不见得会料错罢?”
他且说且把那红纸糊成的烛台盘盖揭开。我看见他的两个手指伸进去一探,便取出了一粒如赤豆般大小的珠子。于是我才吐出一口气,替霍桑放下了一副不轻不重的担子。这一件小小的案子也就此结束。
这件事弄明白以后,松琴少不得要把振之训斥一番,说他不应该弄这狡猾。
丁太夫人也一定要把小使女三子除退。但这事到底是否实行,我们因为急于动身,并没有知道。在火车上,我问霍桑,他根据着什么才确信那珠子是屋中的仆人窃的。
霍桑答道:“这是很显明的。门户不开,当然不是外贼。昨天宾客虽多,也没有行窃的可能,我刚才已经把理由说明白。不过我所以能一看就明白,也有一个线索。我看见那香炉的边口和炉座旁边都有一些儿香灰遗留;更仔细一瞧,便完全了然。不过我料不到还有一个曲折,第二着藏珠的所在,我几乎失败在这个小孩子的手里。唉,包朗,‘后生可畏’,孔老先生真说得不错。我们应随处牢记着!”
< 全文完>
正文 乌骨鸡
52书库推荐浏览: 程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