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山的气息加急些,圆睁着两眼,停顿了不说下去。他凝视着我,好像我就是那个据客严福生,简直要和我拚命。我仍宁湿地答复他。
我说:“杨先生,你这话指什么?可是你的珠子比不过他的?还是——?
少山忙摇手道:“不,不是。我的珠子竟因此失掉了!
“奇怪!怎么样失去的?
“当我将两粒珠子放在手掌中比较的时候,忽然听得厨房中大声喊失火。我自然吃惊,仓皇中顺手将珠子向这桌子上一丢,急急奔到这一扇门口。我正要奔出去瞧,小使女菊青走进来报告,说灶前有一小堆木花,不知怎的看了火,下灶的阿二看见了,吃一吓,便叫起来。但火一会儿就扑灭,并没有闯祸。我定心些,就站住了不再出去。严福生也走到我的身旁来听消息,听得没有事,就跟我回到这桌子旁边来。不料桌面上空空,珠子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可是两粒珠子都不见了?
“是,当时果真两粒珠子都不见,但后来在墙脚下拾得一粒,才知道我在惊慌中顺手一丢,珠子就从桌面上反激落下去。
“是,这理解很合理。那末那拾得的一粒当然就是严福生自己带来的一粒。是不是?
“是啊。那时我们俩竭力地找过,可是寻来寻去,只有一粒。包先生,你想岂不太奇怪?
我静一静,把这事的局势略略思考,才有条理地向他查问。
我问道:“那时候这一间小轩中,可是只有你和那珠宝据客两个人?
“是。”少山应了一句,又迟疑道:“就情势论,福生果然处于嫌疑的地位。但是这个人有些声价,以前也和我交易过一次。我瞧他的态度,似乎不像会偷窃。
“你相信他是个正经人?”
“是。并且他已经表明过心迹,所以我不能再疑他。”
“他怎样表明心迹?”
“他看见了这个盆子,觉得非常难过,就自己宣言,自愿把衣裳鞋子脱开来给我检验。他穿一件白熟罗长衫,黑纱马褂,里面也是一套单衣,身上原不容易藏匿。他又将他的一只小皮夹翻开来,叫我搜验。皮夹中只有一百多元钞票,和一只镇翡翠的戒指,实在没有我的珠子。
我的视线在这小轩中打了一个旋,又提出一个问句。
“那个报信的小使女怎么样?伊可曾走进这小轩中来?”
“没有。菊育只在这一扇门口站过一站,没有走进来。”他又指示这小轩的一扇淡灰漆的木门。
我瞧见轩门外面有一条卵石砌的小径,径旁种着铺葵一类的草花,衬着细长鲜绿的书带草,原来是后园的一部分。我指着那只位置不正的红水小圆桌,继续问话。
“这一只桌子起先就放在中央的?”
“不,起先是靠壁放的,刚才寻珠子,才把它移开来。包先生,你有什么意思?”
“我想这桌子若使是放在中央的,那末,珠子反激的时候,也许会跳到轩门外面去。但当初桌子既然是靠壁放的,似乎跳激不到这么远。”
“对,我想不会跳出去。因为我丢珠子时候,不会这样重。况且福生的一粒明明是落在里面的墙脚下的。
“不错。但你再仔细想一想,除了这小使女以外,事前事后,可还有没有别的人到过这里?”
杨少山低倒了头,沉吟一下,才吞吐地回答。
“我——我确实记得,事前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本事后呢?”
“嗯——没有——”
他不说下去,但他的脸上明明告诉我他隐藏着什么说话c
我又说:“杨先生,你既然要把这一件事见教,就得把当时经过的情形完全说明白才是。”
少山觉得我的语气中有些冷意,忙抬头继续道:“若说事发以后,我的三姨太太也曾到这里来过一次。伊也是为着厨房中惊呼的声音下来的。不过伊进来时我们已经在这里仔细寻过,并且在严福生表明心迹之后。所以伊和这一件事一定没有关系。”
事情夹杂了一个什么姨太太在里面,未免有些复杂了。局势很尴尬,我自问我的能力干不了,还是等霍桑来吧。我摸出表来瞧瞧,我们已经谈了十多分钟,霍桑怎么还不来?
我敷衍一句道:“现在已经四点钟了。你的珠子分明是午前失去的。你为什么个早些通知我们?”
少山道:“这也有缘故。我们搜寻完毕的时候,已近十二点钟。那时我还有一个希望,以为珠子也许漏进了地板洞里去。包先生,你瞧,那边壁角的地板上,不是有一个小洞足以容得下一粒珠子吗?所以当时我并不声张,只吩咐把小轩锁起来。吃过饭后,我差打杂金宝去叫了一个木匠来,把壁角边的地板撬开来寻觅。但是地板撬开之后,仍旧不见珠子。我才没有办法,不得不来烦劳你们。”
“原来如此。那末木匠撬地板的时候,你在旁边监视吗?”
“是。我看得清楚,那木匠决不能做什么手脚。”
“这样说,真是太奇怪了!珠子往哪里去了呢?”
我的嘴里虽这样说,心中却相信这一件事表面上看似奇怪,内中一定另有黑幕。因为珠子既不能插翼飞去,势必是有人取去的。取珠的人是谁?这疑问似乎又应分有意无意两层。若说无意中取珠的人,那姨太太就有很大的嫌疑。至于有意盗窃,那不但严福生可疑,另外势必还有同谋的人。因为恰在杨少山比珠的时候,厨房中忽然失火骇叫,未免太凑巧。从这疑点上推测,显见这里面一定另有人通同审窃。但那个通谋的人是谁?不就是发声喊叫的阿二吗?此外还有一个问题,珠子怎样运出去的?我想到这里,我的思路好似推车撞壁,再不能够前进了。我从哪一条路着手?还是静坐着等霍桑来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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