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低声向我道:“这女于的面貌很慧聪聪,又欢喜多管事。伊叫巧林,可算得名副其实。方才我打发了十个银饼,才得请伊出来。”
女仆已到我们的面前。伊的头颈上加了一条深灰色毛绒围巾,手中执着一块白巾,按住了嘴,又像畏寒,又像伯人瞧见。霍桑招呼了一声,便回身领着伊向街角走去。我们的汽车正等在那里。霍桑开了车门,叫巧林上车。巧林站住了,似乎不肯。
霍桑道:“你放心。我们只借这车子谈几句话。并不是要送你往哪里去。”
我们三个人上了车,霍桑便吩咐车夫,只须在附近冷僻的地方缓缓儿绕几个圈子。汽车既开,霍桑第一着就问伊的主人和钱芝山曾否有过争吵。
巧林答道:“吵过两次。”
霍桑道:“为了什么吵的?”
巧林道:“就为了小姐。”
我暗暗惊喜。我们先前的料想果然已幸而中鸽。这里面大概有一页浪漫史吧?
霍桑又问道:“那姓钱的和你家小姐究竟有什么纠葛?你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
巧林说:“钱先生来了不多几时,便看中了我家小姐。小姐似乎也有意思,常常瞒了先生——就是我的主人,他要我叫先生,不许叫老爷——跟钱先生出去玩。
这些事自然瞒不过我的眼睛。不过先生当初也许也早已明白,只是假装不知:或是他当真睡在鼓里,我不知道。直到半个月以前,先生忽然和钱先生吵起来,样子很可伯。“
“他们怎样吵起来的?”
“先生不许钱先生和小姐来往。”
“他们说些什么?”
“先生禁止钱先生和小姐交谈。钱先生口口声声说什么自由不自由的话。后来先生发火了,拍着桌子骂钱先生,钱先生才闭口无言。那一次总算没有破口。
可是上礼拜天他们俩又翻脸大吵。先生就把钱先生辞歇,钱先生也就绝迹不上门。“
霍桑点点头,又道:“他们第二次大吵,又为的什么?”
巧林道:“为了一条小姐的围巾——一条黑狐皮的围巾,是整只狐狸做的,还有眼睛牙齿呢。”
这情报使我怔一怔。一条黑狐皮围巾!这个女子正是我们要侦查的啊!我向霍桑瞧瞧。霍桑仍不露声色,专心致志地凝视着巧林,他接续问道:“晤,一条黑狐皮的围巾?你说得详细些。他们怎么会为了围巾吵起来?”
巧林道:“那天是礼拜六,小姐披了那围巾,说要往影戏院去,刚出门,忽被先生唤住。他问伊那条围巾的来历。小姐一时羞怯,低倒了头答不出来。先生一再催逼,伊没法,才直说是钱先生送给伊的。因为先生第一次骂过钱先生以后,钱先生和小姐的交情背地里还是老样子。钱先生讨好小姐,特地买了那条狐皮围巾,在一天晚上偷偷地赠给小姐。这些事小姐原避不过我的眼。这件事给先生发觉了,气得很,立即吩咐小姐将围巾除下来。第二天礼拜天早上,钱先生又来偷偷地约小姐出去。先生看见他,将围巾丢在地上还他,大家破口闹一阵。先生立刻赶钱先生出去。这一吵就吵出昨夜的事情来!”
我插口问道:“昨夜的什么事?”
女仆向我瞧一瞧,又踌躇了一下,答道:“先生,你昨夜不是一同在场吗?
钱先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先生竟气得发昏。这不是就因着那天的争吵弄出来的吗?“
霍桑点头道:“对,你的话不错。但昨夜客散以后,你主人的情形怎么样?”
巧林道:“他醒转来以后,就回到房里去睡,到此刻还没有下过床。”
“你怎样知道他没有下过床?”
“昨夜小姐扶他回房以后,就陪在他的床边。直到我今天天亮起来,小姐依旧陪着,眼睛可红肿了,分明一夜没有睡,并且还像哭过的样子。后来小姐回到伊自己房里,我问伊,伊告诉我果真通夜陪着伊的爸爸。”
“这话确实吗?”
“自然,这是小姐亲口对我说的。”
霍桑忽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他忽低垂了头。
汽车仍在绕圈子,因着驶行得缓,轧轧声并不阻扰我们的谈话。车窗完全闭着,可是冷风还在继续袭击,霍桑皱紧了眉。有些失望,好似他先前已经假定天鹏和凶案有关,此刻听得了天鹏昨夜里没有出外,显然粉碎了他的计划。
巧林把灰绒围巾裹拢了些,又说:“先生,我的话完了,放我下车吧。我是一向不欢喜搬嘴弄舌的,这一番话,你们决不可说是我说的。”
霍桑的眼睛注视在他的鞋上,鞋尖微微地动着,似乎没有听得。这个不喜搬嘴弄舌的女子可天生着一套伶牙俐齿,人家雇用了伊,真有些危险。不过说句自私的话,这种人对于当侦探的最有助益。否则我们要探悉这里面的情由纠葛,就不能如此容易。
霍桑突然仰起头来。“巧林,你们的电话号数是不是五一一七七?”
巧林怔一怔,才道:“是的。什么意思?”
“电话箱装在哪里?楼上还是楼下?”
“楼下,就在先生卧房外面的书房里。”
“昨天电话可曾坏过?”
“没有啊。昨天白天先生打电话很多。”
“晚上也没有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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