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太突冗,使人摸不着头脑。我踏前一步。他似乎刚才瞧见了我,向我点一点头,便从我的手中将报纸拿过去。他翻到了本埠新闻,便指着给霍桑瞧。
他道:“霍先生,请先瞧瞧这个。”
我瞧他所指的新闻,是一节旦华大学十周纪念会的记事。那新闻并无可异,只是照例记着些来客怎样众多,游艺怎样动人,此外又有几个名人演说等等。可是那末后一节竟引动我的眼光。
那末节记着:“……如此盛会,有一点美中不足。传闻赵校长的女公子赵素馨女士失落了一条玛瑙项圈,价值不小,失落的情由也很奇秘。这件事当时没有发表,究竟如何尚不能深悉。本报有闻必录,姑且纪着,留待后证。”
霍桑看完了新闻,又看看那教员的脸,才指着这末后一节,开始发问。
他道:“高先生,你可是为这件事来的?”
高亚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霍桑道:“据报上的记载,这件事似乎还只是传闻,没有确定。你可是说这事是实在的?”
高亚子忙应道:“是!实在的……实在的!”
他的插在衣袋中的左手忽又瑟缩不宁,两只眼睛也灼灼地注着霍桑。这个人的形状如此奇特,莫非当真有些儿疯?霍桑似乎也和我有同样的见解。他的眼睛瞧在那少年的脸上,他的右手在他的左肩上轻轻拍一下。
他婉声说:“好,你坐定了讲。要不要喝一杯水定定神?”
霍桑就顺手把他推到一只沙发椅上。我连忙注了一杯沙滤水,送到来客面前。
他接过饮了两口。霍柔和我也归座。
霍桑说:“高先生,现在你从头讲来,不必再这样子惊疑。如果有为难的地方,我们的能力所及,一定给你尽力。请你不用怀疑或顾忌。”
这几句同情话显然已刺中了那人的心坎。他的脸上的神色果然略略宁静些。
略停一停,他便开始讲他的故事。他道:“好,我从头讲。我本在南京教书,这一次因着母校开纪念大会,特地赶回上海来。一班老同学们知道我会幻术,所以昨晚的游艺之中,都要我表演一下。我自然也义不容辞地答应参加。当时宾主们都很快乐,想不到会有什么意外事发生。到了十点钟光景,全体宾主摄好了一张镁光照片,方才散会。我耽搁在东大旅社。我的两个老同学陪着我一同回去。
到了旅馆,彼此说笑了几句,他们就辞别回家——“
霍桑忽插口道:“这两个同学是谁?”
高亚子道:“一个叫陆荣芳,在中华通信社里办事。还有一个是荣芳的表弟,叫钱馥葆,在兴华制革厂里当技师。他们俩是住在一起的。”
“住在一起?在哪里?”
“长洪路兰馨坊十八号。”
霍桑点一点头:“好。请说下去。”
高亚子继续道:“现在要说到奇怪事情了。我送陆荣芳和钱馥葆出去以后,叫茶房端一盆脸水进来,打算洗了脸睡。这时我把这一件外褂卸下来,忽觉得衣袋中有一种细碎的磨擦声音。我暗暗地惊疑,伸手一模,不禁大吃一惊。”
他顿住了,眼珠向我们俩乱转,面色也灰白了。霍桑仍稳定地发问。
“你的衣袋中有一条项圈?是不是?”
“是!一条玛瑙项圈!”
“是一条真玛瑙的项圈?”
“是的!”
“你看清楚?”
“当然。那粒粒的金星还在电灯光中灿灼耀目!……唉,霍先生,那时候我真假进了梦境;可是那决不是梦!我实在不知道这东西怎样会进我的袋中。霍先生,你想奇怪不奇怪?”
这故事使我回想起好几年前霍桑也曾经历一件类似的案子,我纪述过一篇“幻术家的暗示”。不过那章守丰的故事完全是出于神经上的幻想。这个人莫非也有同样的情况?
霍桑仍一眼不眨地瞧在高亚子的脸上,问道,“那么这条项圈呢?”
高亚子不再犹豫,那支进门时就插在衣袋中的左手突的拔出来,拿出一个白巾小包。
他答道:“在这里!”
他且说且把手巾包打开。我们三个人的眼睛同时都瞧在这个包上。他既然有实质的项圈,显见已不是凭空的幻想。我刚才的料想明明已不能成立。手巾包打开以后,另有一张报纸裹着。等到报纸也给打开了,有一种黄色的东西接触我的眼帘。
我不禁失声道:“这是一条金表链啊!”
霍桑霍的立起来,早把那链子取在手中。
他说:“不是。是铜的!高先生。你说的玛瑶项圈在那里呀?”
二、来踪去迹
高亚子慌了—半也许近乎疯了!他的右手中的草帽早已落在地上,两只空手在发抖,脸上也满现着惊骇。他的眼睛张得像胡桃般大,额角上缀满了汗珠,嘴也开着,尽塞得下一个浑圆的汤团!
他作惊怪声道:“怪事!……怪事!……唉,怎么会变了这个东西?”
霍桑笑嘻嘻地说:“高先生,你是擅长幻术的,是不是想显显手法给我们瞧?”
霍桑的声音状态告诉我他的话不是调笑,是想调剂一下空气,震慑对方的过度惊异的神经。但是高亚子仍认真地竭力声辩:“霍先生,不,不!你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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