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寓客请来人在圆桌旁坐定,忙赔笑招呼。
“先生,贵姓?要办些珠子?”
绅士斜着眼睛向他打了一个照面。这珠宝掮客身材瘦小,枯损的面颊显着黄蜡色,身穿一件淡灰色厚呢袍子,还是瘦怯怯地,好似有病样子。但他招待时的那副功架却足见得他在交接上是很老练的。
绅士反问道:“你就是登广告的姜耕苏?”
“是。”寓客赔笑地应着,又问一句。“先生,贵姓?”
绅士仍不答,点一点头,从马褂袋中摸出一张片子给他。姜耕苏接过一瞧,忽而失声惊喜,接着是两手拱一拱。
“唉,王厅长!失敬!失敬!难得光临!”主黄脸的忙着开了圆桌上的一只烟罐,抽出一支纸烟敬客。那被称王厅长的显着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自从袍子袋中摸出皮盒,抽出一支雪茄。
他说:“别客套。我这里有雪茄。”
姜耕苏知趣地应道:“是,是。”
他连忙擦着了一支火柴递过去。王厅长毫不客气地点着了雪茄,吸了两口,便直接表示来意。
“我家三太太要扎一朵珠花,还缺少十三粒珠子。你挑几粒最大的出来瞧瞧。”
姜耕苏点头不迭地应道:“是,是,很好,很好。”他把头凑近些,减低些声浪。“王厅长,不瞒你说,我的珠子是京城里浪贝勒的东西,都是最最好的上品。
你太大要扎珠花,那最配没有。昨天何太大来办了四十二粒去,崔行长的三小姐也买了五十粒,据说也都是扎珠花用的。“
绅士皱着眉头,道:“喂,别噜苏,你快拿出来。”他摸出一只金表来瞧一瞧。
“呀!三点多了。我还有事呢。”
珠宝捐客连连答应着,便回身向那只铜床走去,从床的一端提出一只皮包,小心地打开来。这时候那绅士也有动作。当他把金表放进马褂的表袋里去时,顺手将下面的第三粒钮扣松开了,似乎预备取摸时便利些。姜耕苏取了三包珠子,回过来,放在圆桌上,先打开了一包。
绅士略略一瞥,便摇摇手:“不行,这个太小,不用瞧!快把大的给我瞧。
别耽搁我的工夫。“
掮客应道:“好,好,大的在这里。”他将第二包打开来。
绅士接过了,取了四五粒,放在手掌中细瞧。
“王厅长,怎么样?合意吗?”
“晤,光色还不差,但是还太小一些。”
绅士说话时他的右手在他的马褂袋的外面摸一摸。姜耕苏的眼睛的活灵自然也不输他的听觉。姓王的这一种有意无意的举动已经被他瞧见。
他说:“更大的还有。王厅长,你可曾带样子来?”
这一问似乎使姓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略一迟疑,便索性伸手到马褂袋里去,摸出了那粒藏着的珠子来。珠子没有装绒匣,也不用纸包,故而一摸就出。
他应道:“晤,不错,我有一粒样子在这里。你瞧,不是比这几粒大些吗?”
姜耕苏将珠子接在手里,瞧了一回,答道:“是,这一枚果真大一些,可是——可是——”
“什么?为什么吞吞吐吐?”绅士冷涩地问一句。
姜耕苏答道:“王厅长,别见气。我说这一粒可惜光色——光色——”
绅士吐出一口烟,接嘴道:“你不是说光彩差一些吗?……晤,是的。不过我看这一粒至少也还值五百元罢?”
姜耕苏急急赔笑道:“唉,那足值,足值!据我估量,七百五十块也不算贵……
王厅长,请你瞧瞧这一包里的。“
他分明要展开第三个包,可是他的嘴里虽这样说,却并不就把第三包打开。
他先将绅士瞧过的四粒珠子归还在第二包里;又数了一数,包好了另放一旁;才把第三包打开来。这一包里共有九粒,大小比黄豆更大,并且粒粒精圆,光彩耀眼。被称王厅长的绅士把手中的雪茄放在烟灰盆里,顺手取起了两粒,运用他的敏锐的眼光,仔细地把玩着。他也不禁微微地点着头,显出一种欣赏赞美的神色。
姜耕苏道:“王厅长,这几粒你大概总合意了罢?”
绅士吐吸着雪茄,似乎瞧得出神,没有听得。
“王厅长,你看怎么样?”珠宝商又追一句。
绅士才点头道:“不错,这珠子的光泽果真很好,可惜比我的那粒又大了些。”
他将自己的一粒放在一起,果然大小不同,光色的暗明更不消说相差很远。
他又皱皱眉。
“把这几粒配上去,似乎又不相称。”
姜耕苏忙应道:“对,不但大小上差些,光彩也两样……王厅长,要是你喜欢另外扎一朵新珠花,照这样的我还有现货,扎一朵珠蝴蝶尽够。”
绅士似乎有些狐疑不决,缓缓地问道:“照这样大小,你要卖多少一粒?”
姜耕苏又楼近些,低声道:“王厅长,珠花既然是老人家自己办,我不妨留个交情,就算一千五百元一粒罢。说公道不公道?哦,假使别的人来,这价钱决不肯。”
绅士犹豫地答道:“晤,价钱的确便宜。不过我家三太太的脾气太坏,一不合意,就会发火。伊不但要同样大小,光色也要和原样差不多才好。”
姜耕苏皱一皱眉,似乎觉得他的兜揽没有效果,有些儿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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