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不答,笑容仍留在嘴角。但姚国英似乎因着俄签的声音笑貌——不,也许连他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在放射着夸功自大的气味,不由不现出憎恶厌烦的神色。许志公却在敛神地倾听。
姚探长冷冷地插口道:“不会就是死者自己的足印罢?”
陆樵竺努力摇着他的肥头,笑嘻嘻答道:“不是,不是。死者是穿着橡皮套鞋的,这足印却是皮鞋。若使这一点我还不能分别清楚,那我的常识未免太欠缺哩!
我暗暗地替姚国英捏了一把冷汗。他刚才那句问句,实在发得太轻松随意,结果反吃了陆樵竺一句奚落。但我瞧姚国英的脸上倒也不见得怎样变异。他但笑了一笑,笑容中似含着些儿轻视。
霍桑忽解围似地说:“樵竺兄,你不但眼光精敏,就是绘图的艺术也很高明。我瞧这足印非常狭长,足有十一奖时以外,确和死者尺时不同。料想那人的身子不很短罢?”
霍桑这一句话,不料又引出这位自信过深的陆樵竺的一句没礼貌的答语。
陆樵竺大声说。“霍先生,你有这样一个头脑,尽够得上做一个官家侦探了。你的眼光竟处处和我相同!
霍桑仍静默地倾听,绝对不动声色,不过他的嘴角上的微笑却溜走了。我倒有些忿忿然,替霍桑感到难受。
陆樵竺继续说:“我早已料定这个假定的凶手,身材一定是很长的。因为我揣度那足印的位置,很像是当他按门铃时留下来的。我曾实地试过,那门铃装饰在东边的框上,离地很高;若使短小的人,必须踏上第三级阶石,方才按摸得着。但这个留脚印的人,却只踏上了第二级石阶。那岂不是他身长的明证?”
霍桑对于陆樵竺的态度,起初似乎只保持静默,随便听听,而且从他的微笑上测度,分明很藐视他。这时候他挺一挺腰,忽而变了态度。他的脸容很庄肃,眼光中也露着惊异的神气。他伸出右手,在陆樵竺的肩膊上拍了一拍。
他说:“陆樵竺,你的眼力真不错!我想你就从这足印上断定死者是被杀的罢?现在你索性把移尸的根据说一说。”
哈,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倒真有几分识见!姚国英抚摸着他的瘦削的下领,向霍桑瞧着。我因着霍桑的态度改变,我的轻视樵竺的成见,竟也连带受了些影响。不过他的夸张自大的神态和那种演剧式的表情,终觉得使人不够舒服。
陆樵竺答道:“那自然。我若没有根据,怎么肯轻自发表意见?我在勘验完毕以后,曾到这屋子的左右去勘察过一回,就在竹篱的门外,又发见第二种重要证迹。你们总已瞧见竹篱和汽车道的距离,约有五十码光景。在距竹篱三十码四十码之间,有两条汽车轮的痕迹。那里是一片泥地,又在大雨之后,所以汽车轮的痕迹特别清楚。”
霍桑问道:“你可曾瞧出那车胎的牌子?”
陆樵竺顿了一顿,他的高度得意的神气,到这里才打了一个折扣。
他皱眉答道:“这个我倒没有细看。但你想这也有注意的必要?
霍桑点点头,缓缓地说:“你若使要查明这汽车的下落,这一点似乎不能不加注意。
但那也不能怪你。我想你对于汽车的轮胎,一切花纹阔狭,大概没有工夫去研究;即使注意,随便瞧瞧,一定也瞧不出牌子来。我刚才倒瞧见的。那一辆汽车的发动的两个后轮,用的是邓禄普胎。
陆樵竺呆住了。他呆瞪瞪地瞧着霍桑,眼珠流耕地乱转,似要辨别他所说的是真是假。姚国英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像在暗暗地点头。我也暗暗诧异。霍桑这句话是虚幌吗?
还是他实在瞧见的?
霍桑又淡淡地说:“这是不值得诧异的。我刚才走到这外面的竹篱门时,也瞧见那汽车停顿过的痕迹。大部分的轮印虽已被足印踏乱了,但那发动的两轮,却比较前面轮印得深些,因此还留着一部分可以瞧得出来。不过你是瞧见全部印迹的,一定还有很好的结果。请你说下去。”
陆樵竺点点头,似在开始表示他心中的佩服。
他继续道:“我觉得那汽车一定在那里停过。因为就在那车旁的泥地上面,还印着好几个脚印,有深有浅,进出都有。那深而进入的足印接到了竹篱门内的碎石途上,方始不见;直到门前的阶石上时,足印又再度发现。从这种种推想起来,分明有一辆汽车,载着一个死人和一个或多个活人,直到竹篱门外。那活人据了死人下车。经过泥地对,他的负担既重,足印使特别深些。后来那人把尸体负到了门口,就把它靠在门上:接着按动门铃,惊醒了里面的人;随后他才退出竹篱,又留下几个较浅的退出足印,乘了汽车逃走。霍先生,这个谁想你可也赞同?”
他说本一句时,眼光也向着霍桑,充分地表示专对他而发。姚国英默立一旁,围着陆樵竺对于他的漠视,引起了严重消不安。
他冷冷地问道:“那本那辆汽车是本镇的?还是从上海来的?那汽车逃去的方向也很重要,你也可普查明白?”‘陆樵竺回头答道:“这个还待进行。镇上有汽车的人家只有三四家,查起来并不困难。若要从车迹上侦查逃走的方向,这条是长途汽车路,来往的车迹很多,如怕你也不容易决定。”
这两个人的语气,彼此都已带些意气。霍桑也已没得。他向我有含意地瞧了一瞧,眼光中仿佛含有一种暗示:“这个人确实不可轻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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