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这样寒冷的天气,霍桑一清早就出去,难道他还是为着这案子奔走着吗?但从那一方面进行呢?莫非杀死芝山的凶手另有什么新线索吗?我知道霍桑办事很着重顺序,又喜欢集中精力,一案未了,他决不接第二件案子。况且他允诺案事结束以后要和我细谈。这时他音信全无,仍在外面仆仆奔波,显见这一件案子还没有全部结束。那末这案子还有什么样的变化呢?我越想越觉纳闷,真像旅行人距离目的地越近,盼望到达的心却越发急切。
早餐完毕了,我忽然在上海日报中得到一段消息,果真出我的意外。
那新闻道:“温州路德仁里钱芝山被杀的凶案,本报已一再记载。这案子离奇幻变,实在出人意料。现据总署侦探长汪银林和私家侦探霍桑协力侦查,已将凶案的真相完全查明。犯案的真凶不止一人,是小说家俞某和一个姓王的女子通同合作。
“日前那姓王的女子投警署自首,声言钱芝山的致死由于他自己误杀。伊的目的无非想借此脱罪。但据侦查的结果,才知伊的供述谎而不实。因此俞某见真情已经揭露,想服毒自尽。汪探长现已将俞某送入博爱医院,是否有救,还没有把握。
俞某的女儿受此警变,不日将回常州原籍,请亲族到上海料理。至于谋杀的情由和一切详情,待开庭审讯以后,再行续登。“
唉,变化真太多了!这案子由谋杀而变成误杀,又由误杀而证实被杀。这样一层层的变化,我不知道也在读者们的想象中吗?
这新闻给予我的刺激太强烈,我的佩芹也认为太出意外。我再按捺不住,又赶到霍桑的寓所里去。霍桑仍没有回来。施桂告诉我,他是化装出去的,分明要侦查什么秘密。施桂又说这两天中霍桑碌碌不宁,连吃饭都没有一定的时间,闷葫芦又是一个。据报上的消息,这案子大体既已结束,他还在外面忙什么?
这一次我准备等穿他。我坐在火炉边,尽力消耗纸烟。直等到午膳将近,忽见一个衣衫槛楼的苦力闯进来。我定睛一瞧,是霍桑。我感到更奇怪的,看见他的眉尖几乎交接,中间刻着深纹,颜色也黔淡异常。从他的外貌上估量,显见他经历的辛苦一定不少,成绩却未必见佳。
他卸下了一件棕色的破外衣,又脱去了破鞋,先开口道:“包朗,很抱歉,劳你久待了。这件案子的变幻太多,不但你竟想不到,连我也几乎始终被困住在迷阵里面!唉!真危险,我险些儿陷入无可提拔的深渊;”
我惘然地问道:“霍桑,到底怎么一回事?”我觉得他的表示太突兀。
“总而言之,这是一件绝无仅有的奇案。在你历来的记录之中找不出第二案!”
“当真?现在这案子既然结束了,你能不能就把这离奇的情形说给我听听?”
霍桑连连摇头道:“结束?还远,还远!我不知道几时才得结束:”
我不能不惊讶:“那末今天上海日报上的新闻难道不实在?”
霍桑道:“那里会实在?老实对你说,这只是我的一种策略,希望可以早一些结束。不过这策略有效无效,我还没有把握。”
报纸上的新闻不但不实在,还是一种策略!这真使我摸不着头绪!从种种旁证和他的神气上推测,他的话又绝对不像说笑。
我问道:“俞天鹏究竟有危险没有?”
霍桑摇头道:“没有。他此刻在博爱医院里。你尽管放心。”他吁一口气。
“包朗,你不是觉得很诧异吗?是的,这不能怪你。原因是这事的本身实在太离奇。
等到全部结束的时候,我把案中的曲折说给你听,你少不得惊奇得出神。“
“现在你能不能先说个大略?”
“对不起。我还不能说。”
“那末你所说的策略又是什么一回事?”
“请原谅。现在也没有到发表的时期。包朗,你再耐心些等一下子吧。”
霍桑说完了,便上楼去更换服装。一会他重新下楼,很疲乏似地躺在椅子上,和我间谈别的事情,绝口不再提起这件凶案。他留我吃午饭,吃饭时他默默无言;吃过饭后,我也始终没有开口再问的勇气。霍桑吸完了一支纸烟,仍旧扮着苦力模样,重新出去。我也只得抱着整个的疑团回家来。
这是一个最难消受的下午:我想这钱芝山真是个怪人,忽而被杀,忽而误杀,再忽而又是被杀。谁又捉摸得定?现在据霍桑所说,这里面又另有变化,他自己也险些陷入迷阵——说得坦白些,也许他还没有从这迷阵中解放出来:这是件什么案子?他说我的日记中没有第二案,当然就是说他的经历中的第一次!那末它会有什么结果?霍桑说全案的结局还没有把握,当然真相披露的时期,不知道更在何日。
可是事实的发展又是出乎意想的迅速!
当天晚上八点钟,霍桑忽然打电话给我,叫我马上就去。这消息真像一种警报,仿佛战线上的军士得到了紧急的军令,不敢有一秒钟的怠慢。我立刻冒,着刺面的寒风,赶到爱文路。
电灯光映照霍桑的面色已和日问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他的眉峰拓展了些,那里的皱纹也像给烙铁烙过一下。他正独个儿进晚餐。
他的脸上的肌肉是舒展的,嘴唇咂咂地吃得津津有味。他的神经显然是完全松弛了。
他含着笑容招呼我:“包朗,你吃过晚饭了吗?假使你因着案事的没有结束,曾经减少过饮食,那末此刻应得放量地补吃一碗!我告诉你,这件钱芝山的案子在三个钟点以内就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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