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探案集_程小青【42部完结】(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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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样的案子,你以为不值得注意?”他说了这句,忽而放下了蒲扇,从藤椅上立起来,走到书桌前面,从烟罐中抽出一支纸烟烧着。

  我越发诧异。莫非他当真闲耐不住了,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案子,他也打算去尝试一下?或是他的神经上已发生了什么变征,他的话竟是“言不由衷”?

  霍桑深深地吐了一口烟,旋转头来向我说话。

  “包朗,你的神经委实太麻木了——你想,一个知识阶级而又处于领袖地位的大学生,居然会得跳舞,居然会得跟舞女恋爱,居然会得和人争风,又居然会得开枪打死他的恋人!在我们这个时代,竟有这种种现象,你说不值得注意?

  我才明白他刚才的警报,原是因着他的牢骚而发作的,我却误会到别方面去。

  我因答道:“你原来说到教育方面去了。这确是一种最坏的现象。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在艰难困苦没发可危的时期,而教育界中除了最少数外,大部分都在那享乐、浪漫,和颓废等等的恶势力笼罩之下。莫怪人家公然说我们的教育已经破产了。

  霍桑又冷冷地反问我道:“如此,你想这个问题不是有严重注意的价值吗?报纸上几乎天天戴着这种新闻,有些人也许还要加些‘风流香艳’的考语呢!”他嘴里喷出了一口散乱的烟雾。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应道:“这种现象若不是根本改造,尽足以亡国灭种有余——一”

  我说到这里,忽觉霍桑的身子突的站直,他的头迅速地旋转去,目光瞧着空门。我也不由的不住口,跟着他的目光瞧去。

  室门开了,霍桑的旧仆施桂已走进来,手中执着一张名片,正要通报有客,但那来客已紧跟在施桂的背后,不等霍桑的邀请,早已冒失地跨进了门口。

  那来客的模样,很有引人注目的特点、他的年龄似乎在四五十之间,一句却不容易断定,身材五英尺左右,比霍桑低一个头光景。他面部上有三种特异之点:一副凸片的金丝眼镜,显见他的近视程度很深,罩住了一双狭缝的小眼,镜框上面,有两条黑色稀疏的眉毛。第二种异点,就是他的高耸的鼻子,尖端上似略略有些钩形。第三,他的厚赤的嘴唇,骤然间瞧见,也不能不引人注意。他苍白色的瘦脸上的皱纹,无疑地是被一层雪花膏掩护着,虽然怎样显豁,可是仍掩不过我的眼光。他的额发也已到了开始秃落的时期,不过他利用了润发油的膏抹,还足以薄薄地遮盖着他的头皮。他身上穿一件白印度绸长衫,烫得笔挺,背部却已带些变形。足上一双纱鞋,也是时式的浅圆口。他进门的时候,那顶重价的巴拿马草帽,本已拿在手中,这时向我们二人微微点了点头,又把手中一块白巾在额角上抹了几抹——不,那动作恰像妇女们扑粉似地按了几按。接着他重新把帽子戴上了。

  “哪一位是霍先生?”

  霍桑将施桂交给他的名片瞧了一瞧,也照样微微点一点头,随手把烟尾丢进了烟灰盆。

  “兄弟就是。裘先生,请坐。”

  我早也站了起来,走到霍桑旁边,霍桑便顺手把那名片给我。那名片上印着“裘日升”三字,左下角上,还有一行“直隶河间”的籍贯。我把那名片翻转来时,另有两行小字“现寓上海乔家浜九号;南市电话三O三二O”。我暗忖现在直隶的省名,早已改为河北,他却还是用着这废名片子,未免近于顽固。

  霍桑给我介绍道:“这位是包朗先生,他是个小说作家,也是我的多年老伴。”

  那裘日升回过脸来,向我点一点头,我也照样答了一个礼。

  我们坐定以后,我见那来客的状态,有些儿瑟缩不安,好似他心中抱着什么重大的疑难问题。他坐的那只沙发,面积原不算小,但他很节俭似地只坐在椅子的一边,所占的不到三分之一。他的双眉紧皱,脸上也带着一种恐怖而忧疑的神气。当施桂送冰水给他的时候,他一接到手,连忙立起身来,把杯子回放在施桂的茶盘中。

  他摇着手道:“我不喝冷水。”

  霍桑斜着眼光,很有意地向他瞧了一瞧,答道:“那么,请吸一支烟。”

  施桂还来不及取书桌上的烟罐,来客又第二次摇手拒绝。

  “对不起,我也不会吸烟。”

  我总觉得这来客有些古怪,一时又揣摩不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时施桂既已退出,室中忽静寂起来。霍桑把烟尾丢了,身子凑向前些,正要问他的来意。他忽抢先发问。

  “霍先生,你的公费怎样计算?”

  我觉得这一句话不免要使霍桑失望。他自从探案以来,难得和人家计较酬报,现在案情还没有谈,却先谈这问题,一定要使他感到扫兴。这料想果真中的。霍桑的唇角上忽露出一种轻视的微笑,旋转头来向我说话。“包朗,你怎不早给我像书画家一般地定一个润例?我以为你应当把钟点计算,每小时五百元至五千元。你想这数目不算得怎么贵吧?”

  那裘日升似乎微微一震。他的两片粗厚的嘴唇,也张得很大,如果用一个胡桃技进去,包管可以“通行无阻”。我觉得事情有些弄僵了,我不能不从中转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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