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海峰摇头道:“他并没有提起这样的事。不过我曾和他商量过,我要往法国去留学,他却还没有答应。霍先生,我不妨老实说,我父亲故世以后,他名下不但没有余款,还欠了些债。我去年一年的学费,都是叔父供给的。这二次我想出去留学的费用,我自己既然没法可想,自然仍不能不恳求他帮助我。不过这数目太大了,我叔父近来在公债上又亏了些,所以他还没有答应。
霍桑向少年问答的时候,许墨佣坐在壁角的那只沙发上,一边吸烟,一边毫不经意地似在养神。这时他把他的两臂掉了一伸,表示出一种厌倦不耐的神气。霍桑似也会意,便向汪银林点了点头。
霍桑说:“银林兄,我想我们和海峰先生的谈话,暂时可告一结束。现在最好情那位玲凤女士来谈谈。
汪银林放下了雪茄,把目光射到许墨佣的脸上,似乎这介绍的责任,要叫许墨佣负担。许墨佣也就很高兴地立起身来,似想借此活动一下。他先走出厢房,裘海峰向我们鞠了一个躬,也跟着出去。不到两分钟功夫,那裘玲凤已搬册地跟着许墨佣进来。
这女子的身材瘦小,脸儿是瓜子形,肌肤并不怎样白哲,却带些地黄色。一双俏眼,罩着很长的睫毛,额角上复着一层秀发。伊的发辔已经剪去,发根上扣着一只镇水钻的半月形的发押。伊身上穿一件细白复布的颀衫,四周镶着狭条的黑边。足上穿一双白色的纱袜,和一双陈嘉庚公司出品的淡绿色帆布平等鞋。从伊的容貌和装束上批评,可算得朴素而美秀。我听得裘日升说过,伊今年才十八岁,在师范二年级读书,但我从伊的面貌上估量,却似已超过二十。伊向我们三个人深深鞠了一个躬,便在书桌旁边的一只方凳上坐下。伊低倒了头,两手交握着放在膝上,静悄悄等待问话。
汪银林先问道:“裘小姐,昨夜的事,据说你是第一个听得了楼上的怪声,才把楼下的人们叫醒的。现在请你把经过的事情仔细说一遍。
袭玲凤垂着视线应道:“好,昨夜我因为计划了一张暑期自修课程表,睡时已经十一点钟。我睡到床上,不到半个钟头,正要入梦,忽被一种声音所惊醒。我就喊起来。”‘汪银林道:“你听得怎样的怪声?可是楼上的争斗声音?”
伊仍低倒了头,忽而从颀衫袋中摸出一块雪白酶纱巾,在嘴唇上接了一按。
“不是,我没有听得什么怪声,只听得紫珊舅舅的呼叫。
“以外可还有别的声音?”
“没有。”
伊的答语的声调很冷,并且低垂着目光,始终不抬起来。我有一种感觉,仿佛伊对于这件惨案不愿意多提,此刻的问答,完全是出于勉强的。这表示分明已引动了霍桑的注意。他把身体凑向前些,婉声插话。
“裘小姐,你昨夜只听得你舅舅的呼叫声吗?他怎样呼叫?你现在可能摹仿得出?”
那女子顿了一顿,又摇着头道:“我不能摹仿。我但觉那声音低沉而很奇怪。”
“唉,奇怪?怎样奇怪?”
“那仿佛像一个人的咽喉被另一人扼住了;那被扼的人很想竭力呼叫,却终于发不出高声。”
“这样的声音当真是很奇怪的。你听得以后,就立刻呼叫起来,是吗?”
“正是”
“你可记得你自己怎样呼叫的?”
裘玲凤第一次拍起了目光,向霍桑瞟了一眼,随即又低了下去,用纱巾按伊的嘴。
伊答道:“那时我很惊慌,也不记得减些什么——”伊顿了一顿,又道:“我记得我似乎只喊着哎哟哎哟罢了。”
霍桑始终凝注着那女子的面容,这时他的唇角上忽微微嘻了一嘻。
他又继续问话:“你说当时你很惊恐,请问你所惊恐的在哪一方面?你可是早就料想到楼上会发生凶案?”
伊一听这话,伊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震;接着伊又连连摇头:“不——不。我并没有这种料想。我——我——我心中只有一种说不出所以然的恐怖罢了。”
霍桑缓缓点了点头,便把身子靠后些,回复他的静默态度。我觉得他这一种点头的动作,不像是接受伊的答复,却像另有会意。
汪银林又乘机问道:“以后又怎么样呢?”
裘玲凤答道:“我叫了几声,便听得对面房中海峰哥哥开门出来,我也才敢放胆开门。这时候林生也披衣起来。他们听得了楼上的声音,马上赶上楼去——”
霍桑忽又坐直了身子,插口问道:“请原谅,我还有一句话。照你所说,你开门出来和你的海峰哥哥见面时,你还听得接上有声音吗?
“正是。”
“据我们所知,那时候你哥哥和林生所听得的声音,就是你舅舅的叫喊声。这声音和先前使你从梦中惊醒的怪声,可是相同的吗?
伊又把白巾按在嘴上,疑迟了一下,才缓缓答道:。“差不多。
霍桑又点点头。他向汪银林瞅了一眼。表示请他继续他的问句。
汪银林又遭:“当你哥哥和仆人上楼去后,你又有什么举动?
伊答道:“我仍回进我的房去,那对外祖母和赵妈都已起来了、我们因着害怕的缘故,都不敢出房。直到海峰哥哥下楼来报告了凶信,我们又啼啼哭哭,慌做一团。后来大家定了定神,我才陪了外祖母到弄回去,敲那木匠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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