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问我道:“这里面你可有面熟的人?”
我也向四周瞧了一回,答道:“没有。你说汪银林已经先出发。他也是到车站上来的?”
霍桑点点头:“他也许已经在月台上。我们走过去瞧。”
电报房门前一带,也有许多乘车的客人。我瞧见汪银林果真已站在铁棚栏门口。
我想走近去。霍桑忙把手肘抵抵我的左胁。
他道:“听他去。不必招呼。”
我跟着他走到电报房前。霍桑向里面的一个穿黑呢外衣的年轻职员打了一个招呼。彼此是认识的。
霍桑道:“我们想在这里面站一站。可碍事吗?”
那执事笑道:“不妨。你们有公事?”
霍桑点头笑一笑,便和我走进去,站在一边。这地方的确妥当,外面的人既不注意我们,我们瞧那从铁门里出去的乘客,却一个个都很清晰。
我向霍桑道:“时候还早。你何不趁空再给我解释几个疑点?”
霍桑低声道:“这不是解释的时间啊。”
“简单些说几句总没有关系。”
“你的问句还是‘真凶是谁’这一句?是不是?”
我道:“你没有猜中。我刚才问王宝球有没有关系,恰被电话打岔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霍桑想一想,又低声道:“宝球也和俞天鹏父女俩一样没有关系。二十八日晚上七点钟时,伊的确去找芝山讨回音,没见面,但半夜时分伊实在不曾去。伊的下半截的故事是杜撰的。伊交出的一把刀是水果刀,刀上的血是麻雀血。”
“真的?”
“我想伊用不着再骗我。”
“那末那警士桑绶丹看见的披狐裘的女子又是谁?”
霍桑迟疑地说:“我不知道。哦,也许——喂,这女子也许没有关系。”
我又问:“那末王宝球为什么用这假造的故事去自首?”
“伊所以自首,假说钱芝山自己误杀,目的想替天鹏父女俩销罪。”
“奇怪!这女子也认识天鹏父女俩?”
“自然。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很密切。不然伊也不会冒险自首。”
我乘势问道:“事情真想不到。这里面又有什么曲折?”
霍桑道:“曲折很多,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喂,瞧,乘客们已在陆续上车。我们留意些吧。”
霍桑则着头张目外望,全神贯注在络绎不绝的乘客们身上。我只得闭口了。
我相信一个性急的人要练习忍耐,霍桑倒是一个最好的伴侣,尤其是在案情将近揭露的当儿,这机会更多。他对于“真凶是谁”的问句既然筑好了一条钢壁,我自然没法攻破,可是我仍禁不住脑子的活动,俞天鹏父女和王宝球三个人既然都没有关系了,那末真凶毕竟是谁?王宝球的堂兄王维成吗?这个人确有嫌疑,但汪银林当初的调查既没有结果。霍桑似乎也并不特别注目。那末不会竟是钱芝山的舅父谢春圃吗?据说他那夜里正在卧病,在浦东,但是否实在,还没有证明。
莫非他因着某种关系,悄悄地将芝山杀死了,事后才回浦东去装病不起?如果如此,那谢妇和松江老妈也势必知情,怎么又不露一些迹象?霍桑已经去看过这两个人了,结果究竟怎么样?末后我又假定芝山另有什么仇人,恰在那夜中乘机将他杀死。但这里面同样有冲突之点。因为凶手进门的情形,我们曾经有两种假定:一是芝山自己放进去的;一是仆人的出卖。但是谢家的阿四和松江老妈子都不像有通同的嫌疑;若说芝山自己放一个不知谁何的仇人进去,情势上又觉得不可能。十分钟的脑细胞的消耗,结果还是一团漆黑!
我偶然‘向电报房的外面一望,忽而失声惊呼。
“哼!那个女子——”
霍桑急急靠近我:“轻声些!你不是瞧见了俞秀棠?”
他的眼睛里射出火焰,灼灼地瞧着外面。
我应道:“是。昨天报纸上说伊要回常州去,这一节倒是实在的?”
霍桑不答,忽而低声惊呼:“唉!真想不到!”他向人丛中指一指“瞧,秀棠后面还有一个女子呢!”
我看见秀棠穿一身黑衣,提着一只手提皮包,已经走向铁栅。伊的后面果真另有一个提包袱的女子。伊上身穿一件绿色毛葛的皮袄,下面系着玄缎裙子,肩上披着一条黑狐裘的围巾!
奇怪!这女子是谁?王宝球?不是。伊的面部一部分给那狐狸掩住,我瞧不清楚。
我问:“这个披狐裘肩巾的女于是谁?”
他作简语道:“这才是巡逻警士桑绶丹看见的那一个!”
“喔,除了俞秀棠跟王宝球,还有第三个女子?”
“晤!”
“那末伊是谁?”
“是凶手!”
真奇怪,凶手到底是一个女子!
我又问:“你早就知道伊吗?”
他摇摇头:“不,以前我只有一个疑影,此刻才知道。”
“那末这女人叫什么?”
霍桑不答,问道:“你已瞧见伊的面貌没有?认识不认识?”
我摇头道:“不。伊的面庞只露出一半,走路的姿态也很生疏。”
霍桑不再问,拉了我走出电报房。我看见那披狐裘的绿衣女子和前面的秀棠之间隔着几个闲人,彼此并不接近。因此,那女子时时引颈仰望,好似怕丢失了秀棠的踪迹。伊的身材很短小,当伊向前面探望的时候,还踮起了足,很惹人注目。霍桑赶紧一步。我也急步追到了铁栅面前,我们已经追近了那个狐裘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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