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非常熟悉,故而不拘形迹。
“那么,你昨夜里约他今天到吴凇去,可有别的人知道?”
“没有。我们只有两个人同吃夜饭,吃过了夜饭,又到光明戏院去瞧了一会电影,就分手回家。
假使这个当地汽车还没有到目的地,汪银杯的问话势必要延续下去,我虽不知他要问些什么,但会使杨春波感到更甚的难堪,那是意想中事。
汽车在花衣弄口停住,我们四个便从甘家的前门里进去。前门口有一个穿黑呢制服的警士守着。我们知道姚署长已在里面察勘。
那是一宅旧式的三上三下连两厢的楼房,前面有一个墙门,左右两间下房,中间隔着一方天井,约有十五尺深,三丈光景阔,那些新式的住屋,天井就没有这样的宽大。那屋子是朝南的,居中一个大厅似的客堂,也很宽阔,左右两间次间,各连着一间厢房。楼上的屋子也相同的。那楼梯在客堂后面,后面另有一小方天井。左右各有两间披屋。左面的披屋是灶间,右面的披屋是仆人的餐室。那扇日常出入的后门,就通这一间仆人的餐室。那天甘汀荪所说他撞破他妹妹和一个男子幽会的地点,也就在这仆人的餐室里面。那灶间的西面,另有一方空地,做成一个绝好的晾衣场所。
我为使读者们容易明了起见,再将屋中人的卧室先提一提。那朝东的楼下厢房,连着半个次间,是甘丽云的卧室;那年轻的莫大姐,就和伊同睡。其余半间是一个女客房,平日是空闭着的。朝西的楼下厢房是甘东坪的书室,次间中却做了餐室乘客座间。东坪的卧室在楼上东次间中,东厢房也连着的。那苏州老妈子就睡在老主人的后房。楼上西次间就是死者甘汀荪的卧室。那发案的地点——楼上西厢房里——堆积着些家具杂物,平日本关闭不用;现在这凶案偏发生在这一间里,那也是值得注意的一点。还有楼上的中间也布置着些椅桌字画,像一间客座;但发案的时候。这楼上中间里排着一个铺位,这一点姑且等后文记述。
我们四个人一走进客堂,出来招待的就是那个少女丽云。伊生得很瘦小,我们虽知道伊已二十岁,瞧去还只十六八岁。伊有一个瓜子形的脸儿,皮肤很白嫩,我瞧那是天然的颜色,并不是雪花霜一类的功效。伊的一双活泼的眼睛,一张樱红的小口,和一个比例匀整的鼻子,不但表示伊的美丽,还显得伊富于智慧。伊的头发已经剪去,却并不蓬松,身上穿一件玄色素绸的夹颀袍,也很朴素。这时伊紧蹩着双眉,满脸愁容。伊向汪银林招呼的时候,态度也很大方。
汪银林问道:“你父亲在里面吗?
伊答道:“他还在茶馆里。刚才杨先生来发觉了我哥哥的惨状,我吓得没有办法。阿三到菜市场去还没有回来,吴妈又出去了,我又不敢差莫大姐出去。因为我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怕得很。后来伊出去叫了那弄口烟纸店里的学徒桂生,到湖心亭去叫我爸爸回来。先生们,坐一会。他就可以来了。
汪银林问道:“他天天要出去喝茶的吗?”
伊答道:“正是,他一清早出去,总要十一点过后才回来。他早晨洗脸吃点心读报,都是在茶馆里的。”
“那么,姚署长呢?”
“他来得不久,此刻在楼上察看。”
“好,我们也上去瞧瞧。”
我们穿过客堂的时候,我瞧见那椅桌器具都是红木的,并且式样很古,两级的字画,都是古色古香,不是近人的笔墨。正中一张八尺的五老图,也是陈老莲的手笔,钩勒挺拔,神气十足。那副珊瑚笺的对联是防风石的楷书,笔致却似乎柔弱些。
楼梯很宽大,梯脚在东,梯端在西。我们上了楼梯,迎面有一扇关着的东次间的后房门。我们知道是吴妈的卧室。我们绕过梯栏,方才到西次间甘汀荪的卧房门口。汪银林先在门口咬一声嗽,我便听得姚署长在里面发问。
“谁?”
汪银林应道:“是我。国英兄,你的老朋友霍先生和包先生也一同来哩。”他说着便首先走进卧室里去。
我们三个人跟进去时,那个穿制服的姚国英署长便赶过来招呼。
他惊异道:“唉,诸位先生,你们怎么得讯这样子快?我还没有呈报啊。”
汪银称道:“我们的消息是直接的,就是这位杨春波先生去报告霍先生的。”
姚国英点点头。“唉,刚才也是这位杨先生到署里去报告的。但我不知道他竟失劳驾霍先生。”
霍桑一踏进卧室,他的眼睛便忙碌异常。他的眼光向四周打了一个旋,就凝住在铜床的背后。那是一张双人铜床,向南排着,床上挂着一顶中国式的旧纺绸的帐子。我们停留的所在,和那铜床的背后还距离四五尺光景。
霍桑忽发问道:“国英兄,你已把尸体移下来了吗?”
姚国英点头道:“正是,我已把他放在床上。请到前面来瞧瞧。”他就首先绕到床面前去。
姚国英在警探界上的资格很老,和霍桑也合作过好几次。他的自信力很强,办事倒也谨慎,他和霍桑的感情比较上也总算不坏。不过我刚才听他的口气,好像有些不欢迎霍桑参加的意味。如果不是我神经过敏,这倒是不能不顾虑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程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