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倒了头,用力回想,一时却想不起来,只向他呆瞧着。
霍桑忽不耐地接续道:“伊是不是说:他已起身了,穿了一件浴衣‘?
“是的,我记得了,伊回答的正是这句。
“你想一想,这答话是否针对我的问句?
“不,这个……经你一提,我也觉得有些地所答非所问的意味。
“对,我后来再问伊,汀荪坐着还是站着,伊的答语可是‘他站在衣橱面前;用生发膏抹他的头发’那一句吗?”
“不错,正是这一句话!
霍桑忽用手掌拍他的额角,沉着脸作叹息道:“唉!我竟被伊蒙混了二十四个钟头以上!包朗,我的脑筋怎么竟变得这样迟钝?那不是年龄关系吗?唉!——包朗,你且等一等,我到那面银楼去打一个电话。”
他不等我的同意,便急急走到银楼里去。
我虽追赶他不上,但也走到那爿凤翔银楼的门前,在外面等候。我觉得这案子已到了转换的中心,但瞧霍桑那种情不自禁的表示,显见他已觉察了莫大姐的谎话,情势将急转直下。三分钟后,霍桑已从银楼里出来,我迎上去发问。
“电话打通了没有?”
“通了。汪银林又告诉我一个消息,高骏卿刚才已被杨宝兴从无锡带到厅里。”他且说且回身向大东路进行。
“你现在可是要往警厅里去?”
“不,我已用不着见高骏卿,我已叫银林也赶紧到甘家里去。包朗,走,快走一步,我们最好在汪银林来到以前,先查问一个明白。”他加紧步子向花衣路进行。
我也急急跟着。“你去查问什么人?”
“自然是莫大姐了。包朗,你再耐一耐,好不好?任何疑团,在一刻钟内,你都可以明白了!
我们经过了五分钟的急走,又回到了甘家后门的那条小弄口。霍桑在前引导。当他经过那毛老婆子的门前时,不再向里面张望,一直就到那弄底的后门口去。他先在后门上推了一推,里面的弹簧锁锁着;他又用拳头叩击了一下。过了一会,里面才有人出来开门,那是苏州老妈子。伊仍旧穿着那件黑厂布的棉袄,弯着腰,两只骨溜溜的眼睛,向我们俩流转不停。伊的老练的神气依旧没有改变。
伊带着些怀疑的口气,问道:“两位先生,找谁呀?”
霍桑忽先走了进去,在披屋中站住,略停一停,方才答话。
“莫大姐呢?”
老妇道:“伊出去了。”
霍桑微微一怔,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这时我也走进了后门,顺手将门推上。霍桑的眼光凝视着那皱纹纵横的脸,似在测度这老妇的话是否真实。
他又问道:“伊到哪里去的?
老妇摇摇头道:“不知道。
“什么时候出去的?
“已好久了。”
“你可知伊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你可以上去问问老爷。伊是老爷差出去的。”
霍桑作惊异声道:“你家老主人在楼上?他从茶馆里回来了吗?”他瞧瞧手表。“此刻还不到十一点啊。”
老妇道:“他今天身子不好,没有出去喝茶。”
“唉,他有病吗?包朗,我们不能不上去慰问他一下。”
他走出披屋,踏进天井,预备走进正屋里去。我也跟在他的后面。霍桑忽又站住了,旋转头来向那老妇招招手。
“吴妈,还有一句话问你。昨夜里长根不是来过的吗?”
老妈子向霍桑呆瞧了一下,闭着嘴缓缓摇着头。
霍桑催迫着道:“什么?可是他没有来?还是你要说‘不知道’?
伊仍呆瞧着不答,伊的不自然的眼光渐渐地游离开去,不再向霍桑直视,显露出伊已不能再保持伊的定力。我站在伊的旁边,乘机做一个白脸,调解这个僵局。
我婉声说道:“吴妈,你说得明白些。你总已知道那烧饭阿三和你家小姐此刻已在什么地方。现在我们正要来找莫大姐。这件事我们已完全明白。你如果再想用假话骗人,那么,第四个到警察局里去的人自然要轮到你了。你这样大的年纪,也犯不着代别人吃苦啊。
那老妇的老练镇静的神气已有些儿摇动。伊呆了一呆,眼光注视着我,似被我的同情的语声所激动。不一会,伊眨了眨眼,似已打定了主意。伊瞧着我,用恳求的语声向我答复。
“先生,我不是不肯说,我实在不敢说!
霍桑接嘴道:“那不妨,你尽放胆说好了,一切有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长根在昨夜什么时候来的?”
老妇想了一想,答道:“他来时大约九点半光景。
“他不是吵过一回吗?”
“是的。
“他是不是和你家老主人吵嘴?后来他们又打起来吗?”
“是的,他们在楼上吵,我不知道为什么缘故。后来吵完了,长根就出去的。
“吵的时候莫大姐在什么地方?”
“伊也在楼上,我一个人在楼下,吓得不敢上去。后来伊下楼来时,伊的面颊上还流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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