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生有些踌躇。“他——他是谁?”
我说:“他叫米慧生:”
慧生怔一怔,牵牵嘴,笑道:“我是同党?”
我瞧着他,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你有什么证据?”“
“我说过的,那偷表人取表以后,把表交给同党。现在表还在你的身上,难道还算不得证据?”
慧生仍笑着说:“那里有这一回事?包叔叔,你不是闹笑话?”
我道:“你还要强辩?你姑且伸手到你的衣袋里去摸一摸再说。”
慧生不由不呆了一呆。他的手伸进他的灰布学生装的袋里去一摸,不禁惊怪地直立起来。他的面色一白,立即又涨得通红。我一壁用木梳理发,一壁偷眼看他,看见了他这种羞窘状态,不禁暗暗地发生一种愉快的感觉。这里面也许含着些报复得遂的意味。
慧生果然摸出一只表来,向我道:“唉,包叔叔,这表是你放在我的袋里的。
你设下了圈套,特地把我圈在里面罢了!“
这时候霍桑已整装完毕,也微笑着说:“小朋友,你说的不错。这果然是包叔叔给你设下的圈套。但是你自己怎么样?可也曾设什么圈套给我们钻?”
慧生又红了一阵脸,笑道:“我设什么圈套?”
霍桑道:“有两个。”
“晤?
“你的第一个圈套,取了表谎报失窃。这倒并没有什么难处,在我们眼里,当然可以一瞧就破。譬如你在窗槛上擦些泥迹,目的要我们疑心有外来的人。可惜你还欠精细些,反而留下了破绽。昨晚上曾经下过雨,泥土是湿的。你却只把干鞋底上的干泥擦了一些,并且擦泥时只擦在窗槛的中心,槛的边口上却反而没有。你下楼报告的时候,又不敢叫我,却叫包叔叔,又当我睡着了撒谎。这都是你的圈套上的弱点。”
慧生呆住了,脸上忽红忽白,但那不自然的微笑还不曾消灭。霍桑装做没有瞧见,自顾自继续下去。
“你的第二个藏表的圈套可厉害多了。若不是我的感觉敏捷些,我还疑心你把表藏在楼上,要到楼上去找。那就不免真要落进你的圈套,让你大笑一笑了!”
慧生面上的神色又经过一度的改变,从轻笑的变而为钦佩的。他只是暗暗地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霍桑又说:“小朋友,你这一次的举动,我并不怪怨你。你虽然久闻我的虚名,却还不曾目睹,就想亲自实试一下,究竟怎么样。是不是?这原是一种凭证求真的科学态度,动机是可取的。当昨晚上我们在席间谈论的时候,你也许就起意设置这一出把戏,要测验我们一下——”
慧生忽插口道:“霍叔叔,请你原谅。我这一次的举动,只想开开玩笑。你说我要测验你们两位,我实在不敢。这事的起意也是出于偶然的。我今天清早起来小遗的时候,忽然看见南窗开着,大概因昨晚上没有下栓,下雨时被风所吹开的。那时候我忽然想跟包叔叔玩一玩,便不知不觉地做出这件勾当来。现在我真是后悔莫及!……包叔叔,请你原谅。”
我笑道:“好,我去向你的爸爸算帐:”
慧生一听这句,两只手捧住了那表,不由不目瞪口呆,分明十二分惊惧。
霍桑忙解围道:“慧生,别着急。我知道你干这件事,你爸爸并不知情。我们若要追究,你当然是要受责备的。现在你放心,回头我会向你的爸爸解说,决不教你吃苦。”
慧生颤声说:“霍叔叔,谢谢你!……包叔叔,请你饶恕我!”
我笑道:“我也跟你说说笑话啊。”
霍桑拍拍那孩子的肩。“慧生,你听我说,你的动机虽可取,但所用的方法却并不正当。这样的游戏可一不可再,否则不但无益,也许有害。你得牢记我这一句话。少年的行动应当趋向正当的轨道。”
慧生忽一声欢呼,奔到霍桑面前,展着两臂,像依人小鸟般地扑在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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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怪房客
更新时间:2008-4-8 11:26:00 本章字数:11921
一 种种疑点
那头发花白的老妇刚才在霍桑书室中的那只专供来客的安乐椅上坐定,忽又跳起身来。伊举起了两只干瘪皱皮的手,在空中画符似地乱摇了一会,又气息琳琳地说话。
“先生,我怕极了!——我当家的在纱厂里做工;一天不做,一天不活,实在担不起风险!万一闹出事来,我们一家门都活不成哩!——先生,我委实怕极了!——先生,总要你想想法子!”
这几句话,我原是按着伊的语意,经过整理归纳而约略记述的——以后伊的说话我也照样节录。我若把伊当时说话的层次完全照录下来,那至少要占一页以上的篇幅。伊的唠唠叨叨的说话毫无次序,又因着气息口吃,又加上了不少惊叹声音,更觉得杂乱而重复。
这妇人自称姓马,住在闸北宝通路大庆里。伊的年纪在五十五六以上,身上穿一件直色洋绸的棉袄,前襟上染着几个油渍。可见伊这件衣服原负着两种使命,家居出外,通融穿着的。伊的下身没有系裙,穿条蓝色旧缎子的棉裤。但瞧伊的打扮,不消伊自己说明,我们便早知道伊是一个劳动阶级的妇人。伊一进门来,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那些话有几句说了再说,有几句无头无尾,如果不留神听,竟会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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