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分轩轻。
汽车依旧向西进行。伊忽把身子让开些,避在车座的一角,似乎有些畏惧我。
但车座并不宽大,伊和我的距离至多只能用“寸”字来估量。一阵阵浓烈的香气直刺我的鼻管,使我有些迷们起来。这是一种什么局势?读者们,你们有没有经历过?
我在迷惆之中忽感到一种娇颤的语声送入我的耳朵。
“你真是他派来的——?”
我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他在那边等你。”我含糊地应了一句。
“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不知道?
“不是在码头上?
我又照样点一点头,事情已有些眉目。这女子一定和那个叫做梅村的早有密约,准备一块儿远随。从“码头”字样上推测,他们大概是打算乘什么轮船走的。
但伊在出门以前,事机不密,伊的家中人也许已经发觉了伊的计划,从中阻难。
伊为贯彻伊的计划起见,便不错开枪行凶,事成后才逃奔出来。这时候伊因看不幸的误会,已经落进了我的手掌。但我应用什么方法揭破伊的秘密?
“唉!汽车往哪里去呀?
当我默坐着寻思的时候,伊却不住地向车窗外降望。伊分明已觉察了车行的方向自东而西,并不向杨树浦那边的轮船码头进行,因而才发出这惊讶的问句。
我还想含糊搪塞一会,仍努力吸着纸烟,默然不答。
伊显得焦急了,伊的声浪增加了高度。伊的右手中执着一块白巾,按在伊的嘴唇上面。
“你把我送到哪里去?
“爱文路。
“爱文路?……干什么?
“去请教我的老朋友霍桑先生。
“唉,霍桑——?
“是。他可以给你解决一条出路。你总知道他是一个公正尚侠的私家侦探。
你的事——“
“哎哟!你——你是个骗子,你要把我骗到什么地方去呀?
伊的身子已离了座位,右手握着拳头,仿佛要向我动手。我仍静坐着不动。
伊呆了一呆,又旋转身去。要想旋开车厢的门,似乎打算跳下车去。偏偏不巧,车子忽然发生了阻碍,停止着不动。那里是长兴路,地点也不比先前那么冷僻,万一闹出事来,确乎有些尴尬!这时候如果我的态度有一些慌张,或是用手阻拦伊,伊的纤掌说不定会和我的面额发生关系。在这惶急之中,我竟找到了一句有效的解围话。
*你仔细些!你先想想。你自己干了什么事?“
这一句含着魔力似的命令,竟立刻使伊的昏乱的神经镇定下来。伊的开车门动作停止了,一双含怒的妙目也现着些慑伏的神气。汽车又重行开动。我仍保持着宁静态度,乘势把我的语声碗和了些。
“你还是坐下来。你既然干了这样的事,那决不是咒骂可以解决的!”
伊向我凝视了一下,伊的态度渐渐儿软化了。伊果真重新坐了下来,侧转身子向我,和我的距离比先前更远了一寸。
伊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权宜地答道:“我是个私家侦探。你呢?”
伊不答,伊的身体似乎凛了一凛。
我又淡淡地说:“年纪轻轻,怎么干这样的事?”
伊旋转头来。“你知道我干了什么事?”
“我虽还不知道底细,但你已经干了一件犯法的事——”
“犯法的事?——男女恋爱也犯法?”
哈,这女子的口齿倒超过了伊的年龄,这到底是一件恋爱把戏,我的料想不会落空。
我答道:“我想早熟的恋爱也不是法律所许可的,并且因恋爱而开枪行凶,更不见得是合法的事。”
伊的目光转了一转,随即凝视在我的脸上。我也直视着伊,觉得伊的脸上似乎只有诧异,并无惊恐的表示。这未免使我有些失望!
伊问道:一什么?你说我开枪行凶?“
“是啊,枪声我也听得——”
“你弄错了!开枪的不是我!
我顿了一顿,仍瞧着伊答话。“那末是谁?”
“我不知道。”
“但你明明知道有开枪的事。”
“是的,枪声我也听得,那是从我家隔壁发出来的,一共开了三枪。我也曾吃过虚惊。我不知道那家里扬什么鬼。直等到枪声停止,我方才出来。”
伊这几句话可实在吗?那是没有疑问的。伊的声浪和伊的目迷都是有力的证明。该死!我果真弄错了!现在大错已经铸成,我又怎样转回?
“先生,你是误会的,我并没有干什么犯法的勾当。先生,快停车,让我——”
“慢。小姐,你的行径也未必合法。你不是要和你的恋人私奔吗?”
伊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注到车座的皮垫上面,略一沉吟,又发出一种低沉而坚决的答语。
“是的。不过你总也知道,恋爱是自由的!”
“晤,恋爱自由,我们是应当拥护的。不过你们的恋爱里面有没有夹杂什么其他成分?你既然因着恋爱而牺牲一切,为什么还带着这一只皮包走?这皮包中的东西谅来很值钱吧?”
伊忽而把那皮包用力拉过,藏在伊的身后,仿佛要防我攫取的样子。
伊又抗声道:“这不干你的事!快放我下去。不然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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