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离开这里?”
“不--不。眷恋过去是没有好处的,不是吗?人们必须把过去抛诸脑后。”
“如果做得到的话。”波洛眨眨眼,笑着以抱歉的眼光环顾周围一张张彬彬有礼的脸孔。
“有时候,过去的并不愿成为过去,不愿被遗忘,不是吗?它还缠绕着你--它说‘我跟你还没个完’。”
苏珊有点不信地笑了起来。波洛说:
“我是说真的--是的。”
“你的意思是说,”麦克说,“你那些难民来这里是没有办法完全忘掉他们过去的苦难?”
“我并不是指我的难民。”
“他指的是我们,亲爱的,”罗莎蒙说,“指的是理查舅舅、柯娜姨妈和斧头,所有那些事。”
她转向波洛。
“不是吗?”
波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然后她说: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太太?”
“因为你是个侦探,不是吗?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联合国老年难民救助中心,或管你说的是什么,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不是吗?”
(20)
此话一出,引起了一阵非常紧张的局面。虽然波洛的眼光仍然停留在罗莎蒙可爱、平静的脸上,但是他感觉到这种紧张的存在。
他微微欠身说,“你很有洞察力,太太。”
“不见得,”罗莎蒙说。“有一次在一家餐厅里,有人指出你来给我看,我记得。”
“可是你一直没有提起--直到现在?”
“我想不要提起会比较有趣,”罗莎蒙说。
麦克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
“我的--好女孩。”
波洛目光移向他。
麦克在生气,生气而且--挂虑?
波洛的目光缓缓地扫视所有的脸孔,苏珊的脸,气愤、警觉;葛瑞格,死沉、封闭;纪尔克莉斯特小姐,一脸傻相,嘴巴大张;乔治,机警;海伦,紧张、恐慌……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表情是正常的。他真希望他能早一秒钟看到他们的脸,在“侦探”一语吐自罗莎蒙的口中时,现在,当然是不太一样了……
他挺起胸膛向他们一鞠躬。他的英语不再那么带有外国腔调。
“不错,”他说。“我是个侦探。”
乔治.柯罗斯菲尔德的鼻翼再度出现两道白凹痕说:
“谁派你来的?”
“我受人之托调查理查.亚伯尼瑟的死亡情况。”
“受谁之托?”
“就目前来说,这跟你无关。但是你们如果能确信理查.亚伯尼瑟不容置疑的是自然死亡,那就皆大欢喜了,你们能吗?”
“他当然是自然死亡。谁说不是?”
“柯娜.蓝斯贵尼特说的。而且柯娜.蓝斯贵尼特她自己也死了。”
一股微微不安的气息,就像一阵邪恶的微风,满室吹动。
“她在这里说的--在这个房间里,”苏珊说。“但是我并不真的认为--”
“是吗,苏珊?”乔治.柯罗斯菲尔德以讥讽的眼光看着她。“何必再假装?你骗不过潘达礼尔先生的吧?”
“我们都以为他真的是潘达礼尔先生--”罗莎蒙说。“其实他的名字是赫邱里什么的。”
“赫邱里.波洛--随时候教。”
波洛一鞠躬。
没有人意会到这个名字的分量,也没有人为之感到震惊。他的名字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并没有像听到“侦探”两个字时那样警觉。
“我可以问你有了什么结论吗?”乔治问。
“他才不会告诉你,亲爱的,”罗莎蒙说。“即使他告诉你,他也不会说实话。”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有趣。
赫邱里.波洛深思地注视着她。
那天晚上,赫邱里.波洛并没有睡好。他觉得心神不宁,而他不太确定为什么他会心神不宁。无从捉摸的片断谈话、各种眼神、奇特的举动--一切似乎都在寂静的夜里包含着呼之欲出的意义,惹得人心里痒痒的。他已踏上睡神的台阶,但是睡神就是不肯宠召他。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把他唤醒。油漆--提莫西和油漆。油画--油画的味道--跟安惠所先生有关。油画和柯娜。柯娜的画--风景卡画……柯娜的画有欺世之嫌……不,回到安惠所先生身上--安惠所先生说过的话--或是蓝斯坎伯?理查.亚伯尼瑟死的那天有个修女出现。一个有胡须的修女。史坦斯菲尔德农场出现过一个修女--还有里契特.圣玛丽。太多修女了!罗莎蒙在舞台上扮演修女迷死人了。罗莎蒙--说他是个侦探--她说这话时每个人都凝视着她。柯娜那天说出“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对,他们一定也是这样盯着她看。当时海伦.亚伯尼瑟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海伦.亚伯尼瑟--把一切抛诸脑后--到塞普路斯去……海伦.亚伯尼瑟手中的蜡花掉落在地上,当他说--他说什么?他不太记得……
然后他睡着了,他睡着了而且作起梦来……
他梦见那张绿孔雀石桌。桌上是玻璃罩着的蜡花--只是整个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深红色油彩,漆成血红色。他闻得到油彩的味道,提莫西呻吟着,说着“我快死了--快死了……完了。”而摩迪站立一旁,高大健壮,手中拿着一把巨刃,随着他说“是的,完了……”完了--灵床,燃着蜡烛,一个修女在祷告。如果他能看清这个修女的脸,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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