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漱漱口”。莫利先生说。
“您知道,这是对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那帮耀武扬威的家伙的挑战”,莫利开始做第二颗牙,他接着说,“我们这儿不兴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看看我们的国王和王后有多民主吧。当然,象您这样的法国人是习惯于共和国那一套主张的----”
“我不四(是)华(法)国人----我四(是)比利斯(时)人”。
“嘘!别说话----”,莫利先生无可奈何地说,“开放口必须保持完全的干燥”。他不停地往上面喷着热气。
他接着说下去:“真有趣,我可没觉出您是比利时人。我一直听说利奥波德国王蛮不错。我是个笃信王室传统的人。您知道,他们都得到过非常好的培养。您只要瞧瞧他们记住人名和面孔的惊人本事就明白了。这都是训练的结果----当然,也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能力。我本人就是个例子。我从来不记人的名字,但我很满意自己从来不会忘记见到过的面孔。比如几天前我这儿来了个病人----我记得以前见过他。我对这位病人的名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我马上就在心里说‘我在哪儿见过您?’我现在还没想起来,但会想起来的----我敢肯定。请再漱漱口”。
漱罢口,莫利先生挑剔地观察着病人的口腔。
“唔,我想还不坏。闭上嘴----轻轻地闭----很舒服吧?没有不平的感觉吧?请您再张开嘴,行了,看来做得蛮好”。
小桌推开了,座椅也给摇了起来。
赫克尔?波洛下了手术椅,他终于重获自由了。
“好,再见,波洛先生。我想,您在我这儿没发现罪犯吧?”
波洛笑了:“我上来以前,每个人看起来都象是罪犯!不过,也许现在会有所不同了!”
“啊,是的,以前和以后总是有着巨大差别的!这会儿就连我们这些牙科医生也不象刚才那样是魔鬼了!要我给您叫电梯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下去”。
“随您的意----电梯就在楼梯边上”。
波洛走了出去,带上门的时候他听见水龙头开动的声音。
他一步步地走下两段楼梯。当他走到最后的拐角处时,正好看到那位英属印度的陆军上校被送出门去。这人长得一点也不难看,波洛愉快地想。或许他是个打死过很多老虎的好射手呢。这可是块有用之材----帝国的一位常备前哨兵。
他走进候诊室去取原先放在那儿的帽子和手杖。那急噪不安的年轻人还在,这让波洛觉得有些奇怪。另外一名病人也是个男人,他正在读一本《视界》杂志。
在新生出的好心绪的驱使下,波洛开始研究起那个年轻人来。他看起来还是很凶残----而且他象是就要去杀人似的----但他可并不真是个杀人犯----波洛善意地想。毫无疑问,要不了多一会儿,这年轻人就会轻快地从楼梯上下来,摆脱了病痛的折磨,欢欢笑笑,对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抱一点恶意。
听差走过来,清晰地大叫:“布伦特先生”。
桌旁那读《视界》的男子放下杂志,站了起来。他中等个头,正值中年,身材不胖不瘦,穿着讲究,神情安详。
他跟着听差走了。
这是一个在英国最有权有势的人物----但他跟其他人一样要来看牙医,而且显然也同其他人一样对此抱着相同的心情!
赫克尔?波洛一边想一边拿起帽子和手杖朝门口走去。他回转身来望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他想,那年轻人一定是牙疼得太厉害了。
在厅房,波洛在镜子前停下来,理了理他的小胡子,莫利先生的一通料理把它弄得稍稍有点乱了。
终于整理完毕,他正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电梯又下来了。听差嘴里不成曲调地吹着口哨,从厅房后面现了出来。他看见了波洛,赶紧闭嘴不吹了,走过来替波洛打开前门。
一辆出租汽车刚巧开过来停在屋前,有一只脚正伸出车门。波洛以风雅的目光颇感兴趣地打量着那只脚。
优美的足踝,上等的长统丝袜。脚长得不错。但他不喜欢那鞋。这是只崭新的漆皮鞋,配着一个大大的闪亮的带扣。他摇了摇头。
不够潇洒----太俗气了!
那位女士正从车里走出来,这时她的后脚被车门夹了一下,带扣掉了。它叮叮当当地滚落到了人行道上。波洛跃前一步拾将起来,深鞠一躬,殷勤地递上去。
天啊!原来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戴了一副夹鼻眼镜。蓬乱的灰黄头发----难看的衣服----是那种老气横秋的暗绿色!她刚谢了他,夹鼻眼镜又掉了,接着手提包也掉到了地上。
即使再不能算是献殷勤,也应该说是出于礼貌,波洛又替她捡了起来。
她走上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台阶。出租汽车司机正满心不快地盘算着那少得可怜的小费,波洛打断了他。
“喂,空车吗?”
司机闷闷地答道:“噢,我总算是解脱了”。
“我也是”,赫克尔?波洛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他注意到司机那种深深的狐疑表情。
“不,我的朋友,我没有喝醉酒。只因为我刚才去看过牙医,这下可以有六个月不用再来了。想起来真叫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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