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想吗,我的朋友?”
“他对你的才能恭维备至。”
“他是对的。”波洛说着,谦虚地把眼光移到了别处。
“他请求你帮他解决这些难题,而且是作为私人的要求。”
“不错,但你大可不必向我复述这封信的内容。你总该知道,亲爱的黑斯廷斯,我自己看过这封信了。”
“不妙啊,”我叹道,“这就意味着我们的休假算是到此结束了。”
“不,不,你别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内政部长说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
“他可能是对的,也可能不对。政治家们总是神经过敏。我在巴黎下议院亲眼看到……”
“是呀,是呀。但,波洛,我们总应当准备启程了吧?去伦敦的快车已经在十二点开走了,下一班……”
“镇静些,黑斯廷斯,镇静些,我求求你。嗨,老是那么冲动,见到风就是雨。我们今天不到伦敦去,明天也不去!”
“但部长的要求……”
“跟我毫不相干。我不属于你们的警察系统,黑斯廷斯。他要我作为一个顾问侦探参加工作,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
“当然。我礼数周到地写了封信向他深致歉意,告诉他我已经成了一座荒凉的废墟。我退休了,告老了,完蛋了。”
“你没有完,没有!”我激动地喊了起来。
波洛拍拍我的膝盖。
“啊,我忠实的朋友,你的话当然也有道理。我大脑里那些小小的灰色细胞还照样有用,我的机敏才智也不减当年。但退休之后,我的朋友,我毕竟是个退了休的人啦。我不是那种戏演完了还赖在台上对着喝彩的观众谢幕十二次的名角儿。我以一切慷慨姿态中之最慷慨的姿态说:让年轻人有个机会来一显身手吧。虽然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身手可显,但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真的会有那么两下子,至少应付一下部长的那些令人沉闷不堪的案子总还是可以的。”
“可是,波洛,部长毕竟是很恭维了你一番的。”
“我,哦——我是不吃那一套的。内政部长是个有头脑的人。他当然明白如果有我助他一臂之力,一切疑难都会迎刃而解。可惜他运气不佳,赫尔克里·波洛已经办完他一生中最后一个案子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打心眼里痛惜他如此固执。侦破了部长委托给他的案子以后,他那早已蜚声全欧的声誉不是会添上一道更耀眼的光彩吗?不过,我对他的坚决态度又不能不钦佩。
突然我想起了激将法,就说:
“我想,你不会是害怕了吧?信里那一席话甚至可以打动上帝。”
“不,”他回答说,“谁都不可能动摇赫尔克里·波洛。”
“不可能吗?波洛。”
“的确,我的朋友。‘不可能’这种字眼是不应当随口乱用的。其实,我并不是说即使有一颗子弹打在我身边的墙上我都会置之不理。人总是人呀。”
我笑了。他说话时一颗小石子刚刚打在我们脚下的台阶上。他那迅捷的联想叫我觉得有趣。他弯腰拾起那玩意儿,继续说道:
“是呀,人总是人。虽然有时就像一条睡得又香又甜的狗,却还是一叫就醒的。你们有句格言就是这么说的。”
“不错,”我说,“要是有人在你眼皮底下作案,尽管你已经退休了,那家伙还是要倒霉的。”
他点点头,可是心不在焉。
突然间不知为什么他站了起来,迈下台阶走进了花园。这时一位姑娘正在花园里向我们这边匆匆走来。这是个非常娇媚的姑娘,当她走到波洛身边时,波洛不知在看什么地方,结果一不小心在树根上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我连忙跑过去同那姑娘一起把他搀了起来。我虽然全部心思都在我那朋友身上,却也感觉到——不是吗?人们有时不用眼睛只凭感觉也能看得一样清楚——那姑娘有深棕色的头发和深蓝色的大眼睛,满脸顽皮的神情。
“太对不起了,”波洛结结巴巴地说,“小姐,你太好了,我非常抱歉——哎哟,我的脚疼得厉害。哦,不,不,没什么,只不过脚脖子扭了一下而已,过几分钟就会好的。不过要是你们能扶我一下,黑斯廷斯,还有这位好心肠的小姐……嗯,求这位小姐来扶我可真是怪害臊的。”
我们一边一个扶着这位唠叨不已的老头子走到台阶上,让他坐在一张椅子里。我建议马上找个医生,可他坚决反对。
“没事儿,我告诉你。只不过是脚脖子扭了一下。疼上一阵子便会万事大吉的。”他龇牙咧嘴地皱起眉头,“瞧吧,一会儿我就会把这件倒霉事忘得一干二净。小姐,我对你千恩万谢啦。请坐一会儿,求求你。”
姑娘坐了下来。
“有什么可谢的!”她说,“不过我总觉得应当请个医生看看。”
“小姐,我向你保证用不着麻烦医生。你在这儿比医生还强呢。”
姑娘笑了起来,说:
“这倒很有趣。”
“来点鸡尾酒怎样?”我提议,“现在正是喝点鸡尾酒的时候。”
“那么——”她含糊地说,“我就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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