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陈悦拉住了她。“别去。”他说。
“为什么不?”辛和挣脱他的手。
“你见过吊死的人没有?”陈悦抱住辛和,把唇按在她的唇上。
“呃……”辛和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开,她想到了所化妆过的尸体,那些上吊而死的人。
“上吊是一种美丽的死法。”一个声音冒出来,冰冷古怪,不像是陈悦发出的。
“为什么这么说?”辛和没在意。
“没有原因。”那声音嘿嘿地笑。
“陈悦,是你吗?”辛和发觉不对。
没有人回答,陈悦好像不在旁边。
“陈悦,陈悦?”辛和站起来,开始摸索。
仍旧没有人回答。他难道丢下她了?
孤零零的坟地,她的双眼还看不见,他怎么会丢下她?
辛和向前走,脚步一深一浅。探出的双手伸得足够长,却仍旧摸不到她要找的人。
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无声无息?前一个瞬间,他们不是还在聊天吗?
一种怪异的东西突然扑地而起,擦着辛和的衣襟飞过,坚韧的羽毛状物体划过辛和的脸颊。辛和惊得手一缩,啪地拍在肩膀上。
呱——呱——
是寒鸦,只是寒鸦,蜷缩在墓地里的寒鸦,一种不祥的生物。
它们的出现往往会征兆着别人的死亡,然而现在,被辛和的巴掌一拍,一排惊飞的寒鸦居然都倒栽葱地摔下去。
怎么了?
辛和惊慌失措。
跪倒,摸索,冰冷的鸟的尸体散落在她身旁。
没有伤口,死因未明。
中毒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好好的?
难道是鬼魂?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残害一群不明所以的禽畜?
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到这鬼气森森的村子里来?
辛和的心凉了,她的手继续向前摸索。
摸索,碰到的是一块布料。
陈悦的衬衫,辛和一摸就能感觉出来。棉布衬衣,穿着舒服,摸着也舒服。
难道是陈悦?陈悦躺在地上?
辛和的心沉了下去。
顺着衬衫,一点一点爬过去,衬衫像鬼魅一样从她手心溜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绳索。
绳索。
那个声音说,上吊是一种美丽的死法。
死亡,也可以是十分优雅的。
一阵突如其来的花香,辛和仿佛置身在一片桃花丛中。
早已经过了三月,可是辛和分明看见大片的桃花,水红色的,像女子唇畔的胭脂,像女子脸颊的绯红。
无门镇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饶家的墓地难道曾经是个桃园?
辛和没有去想,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好香啊。
好瑰丽啊。
辛和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丽的桃花,这么大片的桃林。
她似乎忘记了辛然,忘记了陈悦,忘记了自己身处无门镇,一步一步向桃林深处走去。
清香,溢了满怀。
可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桃林深处有雾。
浓雾,白蒙蒙一片,更深之处是一种浓稠的灰噩色。
灰噩色,属于死人的颜色。
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辛和想着,就觉得越发森冷,这片原本幽雅的桃林也变得好像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诡秘的气息,阴冷异常。
再往前走,倒抽一口冷气。
没有风,花瓣却纷纷扬扬散了漫天,这本是及其瑰美的景象,但是如果其中有一些人影在半空中摇曳,那就一点都不美了。
不但不美,而且冷,凄冷彻骨。
人没有翅膀,当然不会飞,那些人都是被吊在半空中的。
一根绳子,一枚死结,一个人。
无数的人吊在桃林中,每根桃枝上都有人,每个人的嘴巴都是张开的,舌头都是伸长的,眼睛都是突出的,就像辛和以前化妆过的尸体。
尸体,青灰色的尸体。
死了久了的,颜色就重一些,刚刚死去的,皮肤就更柔软。
这些人显然不是同一时候死去的,他们其中的一些还在流血,而另外的一些,已经腐烂见骨。
一根根惨白分明的骨头上挂着残肉,而他们的面目仍旧清晰。
辛和骇然。
呕吐,掏心掏肺。
可惜她从早晨就没有吃下什么东西,所以,吐无可吐。
她突然看见一个人。
又看见一个人。
看见第三个人。
第四个人。
那么多吊在树上的死人都没有吓到她,可这四个人却明明白白地把她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她仿佛掉进了冰窖,全身被冻死,动弹不得。
他们居然都死了,在她眼睛看不见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居然都已经死去了,那么无声无息,那么不明不白。
这个桃林就是坟墓,而她也在这个坟墓里,美丽的坟墓里,埋葬着几个她认识的人。
不但认识,其中两个,血脉相连。
夭夭无疑是可爱的,可是吊在树上的夭夭就不可爱了。
段落无疑是糊涂的,可是吊在树上的段落一点也不糊涂。
陈悦无疑是爱她的,可是吊在树上的陈悦再也不会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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