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手挖出了她的眼珠子,用一根人皮管子放尽了她的血。
但是她毫无悲伤。
为了那个诅咒,她什么都能做。
为了那个诅咒,她必须心狠手辣。
古大小姐在辛家府邸后圈出了一小块地方,盖了间小屋,单间小屋,属于她自己。
有一方小院,种着辣椒、毛豆、茄子和冬瓜。
很安宁的地方,却在墙角植了一株夜合花。
从钟馗庙里得来的树苗,种在院子的最偏角。她一直期盼着它能快些长大,作为诅咒的载体,承接她的夙愿。
那树果不出所望。
它喝了人血,长得飞快。
眼睛,眼睛是咒语的关键。
古大小姐挖出了每个人的眼珠子,埋藏在树根旁。
众星拱月。
辛无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家里接二连三地死人,他忙得焦头烂额,而她,却每天蜷缩在小屋子里,种她的花,种她的树。
他很生气,非常生气,于是他找到她。
他希望她能帮他出面,处理那些死人的后事。
她的目光却冷冷地掠过横呈在厅堂里的尸体,漠然道:“每个人都会死的,他们只是早去,并无差别。”
辛和怔惊,但这个女子看起来的确很平静,木然,僵冷。
每一个把人鬼视为一物的人面对生死都很平静。
她没有告诉他,这些人没有灵魂,因为他们死于一个咒语。
古大小姐的脸转向辛无,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
她偎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
从她杀第一个人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有靠近他了,久到她忘记他的味道,久到要被他遗忘。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年,无数年要面对面。
只要夜合花树还或着,他们就不可能死,就必须面对面。
再无法逃脱。古冰冰笑了。所有的生命都不重要,只有她的爱情重要,只有她和辛无在一起才是重要的。
然而她知道,辛无并不爱她,辛无心里,是另外一个女人。一个长期住在辛家的女孩子,是辛无的表妹,聪明伶俐,却是辛无不该爱的。
他爱的应该是她,他爱的只应该是她,然而不爱。所以古大小姐只能牺牲那么多人的生命,只为下咒。
下咒,把自己和辛无的生魂安置在夜合花树中,日日夜夜,不信生不出爱慕。而那个女人,她再也无法死去,无法离开无门镇,离开夜合花树。
她要她看着他们,听他们调情,听他们做爱,听他们日日夜夜拥抱在一起。
她要她心里受妒火的煎熬,却只能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她要她绝望中没有希望,希望中充满绝望。
这一切原本可以进行得很顺利,夜合花开得比鲜血还红艳。
然而,万事之中总有疏忽。
一个孩子逃走了。
小男孩,很小,刚会走路,却逃走了。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死亡,但是他的母亲不愿意让他继续呆在辛家。
每一个人的死都好像定数,从小小姐死后,死亡接踵而来,古家的人逃不掉,一个都逃不掉。
所以她送走了儿子,她不愿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他们一起死。
古冰冰没有在意,在她看来,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根本不能算是古家的人,连使唤的下人都算不上。
她放过了他。
所以,她无法放过自己。
血咒,定在戏班子到无门镇来的那一天,如期举行。
她把辛家老管家的身体丢进了夜合花树,夜合花像茹毛饮血的魔鬼,纠缠着,吞噬着,花叶之间充斥着咀嚼的声音。
老管家的头颅在古冰冰手里。
孤零零的头颅,上面两个深洞诉说着临死前的不可置信。
古冰冰很得意,因为午时三刻一到,一切都结束,一切都开始。
的确开始了,她披散着发,驾驭着风追赶那一男一女两个贱人。追上她们,带走他们。
咒语开始生效。
夜合花树困顿了两个人的生魂,抽走了一个人的死亡。
古冰冰没有想到的是,困住的是辛无和他的表妹,而自己,却成了孤零零的旁观者。
“古冰冰就是古婆婆?”段落问。
“是的,她从那时就是这副模样,到现在百余年,还是没有变化。”饶沁答。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原因连古婆婆都不知道,但我觉得,那个小男孩是关键,因为血咒要求,古家的人都要死,一个都不能少。”饶沁回答。
“我想我知道那个男孩。”这是段落说的第二句话。
“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逃走的小男孩被她的母亲封在一个酒坛子里。漆黑的,里面缺失氧气,头脑晕眩,他几乎要死去。他醒来,身在贫瘠荒芜的小酒店,不复以往的富足。但是他保住了命。”
“你怎么知道?”饶沁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说到这件事时我就有印象,也许,我就是他。”段落说得很不确定。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饶沁问。
“我还知道血咒反噬的结果,不仅是古婆婆和辛家的表小姐身份颠倒,而且古家的人和辛家人也全然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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