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沁微微扭头看了眼掀后帘露出半截身子的饶远志,哦了一声,复又低头下去,飞速的整理药材归类到各个小方格子里,方又拿起小秤踮起脚到小格子里去提药。
西安的秋天,满大街的枯叶打着漩涡寻找着归宿。一场大风,便能带走许多幸福,包括饶沁的幸福。本来她可以和谈了两年的男友一同到国外进修医术,可惜父命难为,做了多年乖乖女的她只能从了父命留在西安经营药店。而她的男友在上飞机那刻才委婉的提出分手,言辞的几多无奈,令饶沁躲在自己的房间哭了整整三天。随后,她淡漠的到了药店,跟父亲学起了中医。跟父亲的关系也淡漠起来,如隔着一层黄沙,却没有什么风能够吹散。
而远走的人,或者生,或者死。都是一场不能解的结。
药店的生意一向平淡,现代的人哪还能接受慢慢煎熬的东西,一切都快餐化,只有少数一些对中药了解的老年人有个小痛小病来瞧瞧或者一些患妇科病症类的女人来试试,基本门可罗雀。
配完药,饶沁拿了本纸张发黄的线装书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默记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一会便神入其中。学医也得看天份,无疑饶沁就是极有天份的那种,看药店三月有余便熟知了许多药品药种,亦能随手拈开几张简单药方,至于诊治断脉,尤还差了些,所以她看的便是一本探脉学书。
此时柜台被敲了三遍饶沁才回神抬眼起身微微向前探,看到来人是两个乞丐。
“老板,好心,打发点。”
约莫六十的年长乞丐开口,右手颤微微递上脏乱的碗,里面有几个硬币。头发,胡子老长,这倒像是乞丐的惯用装扮。身旁跟着一个小乞丐,是一位五六岁的男孩模样,脏烂的头发,身上的衣服难辨颜色,不开口也不低着头,双眼清淡的看着饶沁。饶沁对上他的眼,不由的心头一颤,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私密,却不是自己所能了解的。
饶沁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每每看到讨钱讨饭的老少都会不吝啬的施舍。她俯下身子到柜子里找了一通,并没有一块五块的零钱,好像今天并没有进帐,还是昨天对换的几张十元的静静躺在黑暗里。
十块。
一张十块的纸币躺在肮脏的碗里。
饶沁细小的胳膊收回来,脸挂着轻轻的笑。
那乞丐并没有震惊,惊喜,喜出望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又敲了敲柜台。
“老板,能不能再给十块,我帮你化了身带的几世怨气。”
饶沁有些厌恶了,讨钱是一回事,要钱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打的幌子还是这么荒诞不经。
怨气。几世怨气。
再善良的人也不耐纠缠。
饶沁冷哼了一下,心道,现在乞丐要钱都是这么理直气壮么?
“老伯伯,我给你十块钱够多了,带着小弟弟去买些吃的吧。”饶沁劝走。
“唉……小姐啊……”老乞丐摇了摇头自接道:“辗转到这一世也不容易,何必这么不在乎了,你身带家族几生几世的怨怼,生在此家的女人都活不过三十。百世医人,医错一个,便落得如此下场,倒也是可怜。唉……都是注定的宿命。小姐,你既然不相信,那我老乞丐也没有办法,多谢小姐的善心了。”
那老乞丐独自说完拉着小男孩步履蹒跚的走出门去,饶沁却怔在当场,脑海中只有那一句:生在此家的女人都活不过三十。
饶沁震惊了,因为她的姑姑饶墨正是死在二十九岁,死因溺水身亡,身为游泳教练的她居然溺水,果真应了善泳者溺于水,像是命运的安排。而她的母亲习嫣嫁到饶家六年后也死了,死时刚好三十岁,那时饶沁刚刚五岁,母亲身体一直都好,却在某夜间突发心肌梗塞至死,死状恐怖,双眼如蛙眼般突出,血丝如网,嘴张得很大,像嘶喊,像申冤,不甘心,不眠目。
等饶沁回神间想留住那乞丐问清楚时却见堂内没有任何人,掀柜门出去,小跑到街道处看人来人往,也不见那两个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的乞丐。
有些人的命,注定是在劫难逃。
2
西安的秋天干裂寒冷,晚上无星,无月,有人,有灯,还有手机一闪一闪的响个不停。是王菲的《红豆》。
这个季节西安不寒冷的地方,只有酒吧。
左岸修长的指弹了弹夹在指间的烟,英国烟,555。烟灰无规则的落入透明的烟灰缸里,死气,安然。
宽大的白色棉质衬衣,印花繁复的长裙遮住了高脚旋转椅,黑色的长发在幽蓝的灯光下闪着暖昧气息,还有烟雾萦绕,十足的颓废气息。在吧台里调鸡尾酒的伙计咽了咽口水,喉咙处发出咕咕的声响,还好被音乐掩盖了。只有他可以看见,面前这个喝威士忌加冰抽555香烟的女子没有戴胸罩,而且白色衬衣半透明,胸前黑色如豆的诱惑在他眼里模糊却又清晰。
左岸一遍又一遍拨着同样的手机号,无人接听。不过,听听彩铃音乐也好,虽然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只是那么一首,但可以令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直到耳边响起两首《红豆》,左岸才抬头看见素净的饶沁。一首是饶沁的手机铃声,一首是她的彩铃。
饶沁气鼓鼓的端起左岸面前的酒杯一口气喝光杯里的残酒,用袖子一抹嘴说道:“你果真无聊,好心的的士司机还以为我出了什么天灾人祸的大事,把车当飞机开,把红灯当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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