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一个小小的旋涡,正好够插入食指和中指。
插进去,就再也拔不出。
宇宙里的黑洞。
尽头通往未知的彼岸。
彼岸有花,花色如血,称为引魂之花。
此岸有草,草色如墨,称为噬魂之草。
墨羽在冰凉的河水中泅渡,达不到彼岸,也回不了此岸。
彼岸花在风里飘摇,无涯草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像狗在啃骨头,时不时抬头,揶揄一般地嘲笑。
墨羽慌忙把盒子扔回床上,浑身冷汗。
屋子里没有开灯,自从见过白瑞,就不想再点灯,灯泡坏了都没有换。
希冀。黑暗中能出现一个影子,眼睛里有母亲的柔情,举手投足间有朋友的关爱。
可惜。黑色毕竟是不祥的颜色。眼中所见的幻象,也并不总是于人无伤害的幻象。
相信魂灵的人是信徒,聚集在教堂里。
相信巫术的人是邪灵,被烈火焚烧。
相信鬼的人是疯子,被关进精神病院。
那么,相信幻象的人呢?
相信幻象的人,万劫不复。
一个黑影沉默地站在墨羽身后。
压抑。
“白瑞?”墨羽试探着问。
没有人回答。
墨羽没有回头,一只冰凉的东西搭在她的肩膀上,软软的,像死人的肌肤,一按下去,就如裂帛,没有弹性,不会再复原。
如果是人,搭在肩膀上的应该是手。
但,不是手。
墨羽没有动,黑影也没有动,就这样僵持着。
冰冷的触觉。
夕阳很快落下去,屋子里连最后一抹光都看不见。
寂静。只能听到窗外大片的荒草,哗……哗……如噬魂之草轻佻的嘲弄。
寂静。墨羽的衣服干了,又被冷汗濡湿。
寂静。那个黑影一直一直盯着墨羽的后脑看,也无攻击,也无友善。
他终于开始说话,沙哑黯淡。
他喊她:“羽。”是永姜的声音。
墨羽一下子哭了。
记忆中的永姜,仍旧是那个到婚纱摄影店来找工作的男人,穿宽松的棉布衬衣和牛仔裤,突出的颧骨,略显尖锐的下腭,一看就知道性格怪癖。
狂傲,不羁,常带着一点点戏谑,一点点嘲讽。
他们之间并无任何的隔阂和心计,只有若有若无的感情,比友情深一点,比爱情浅一点。暧昧的好感。
一切从他开始。
一切却没有到此结束。
永姜,他把所有的人带进了这个局,然后,有人死了,有人疯了,然后,永姜自己也成为牺牲品。
古代有一种祭祀叫人牲,用奴隶的生命为死者陪葬。
嫁衣不是死者。众人也不是奴隶。
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逃脱命运的奴役呢?
都是奴隶。
“都是奴隶。”永姜笑,把放在墨羽肩膀上的东西拿开,是他断了手的胳膊,伤口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挣破,又像被猛兽硬生生扯断。
这样的伤一定很痛吧?
还有他被挖去的双眼,和浑身花一样盛开的纹路。
一场华丽而残忍的祭奠。
是谁在享用美食?
永姜忘了痛。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人死了,才终于窥透生命的本质。虚假的爱情,轻浮的名利,复杂的心计,都是些虚妄无聊的东西,只有真实,才是真谛。
墨羽仍旧背对着他,颤抖,但不回头。
既已诀别,何须重逢。
永姜叹了口气:“你终究是不肯看我。”
墨羽笑,泪如雨下。无须解释,从他拂袖离开工作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爱。
永姜说:“知道我们再没有情分,我这次来,只为报恩。”
报恩?墨羽心生怀疑,却不问,知道他一定会说。
永姜果然说:“我本是古家的人,在无门镇的时候,墨家曾与我有恩。”
无门镇?又是无门镇!墨羽捏紧了拳头。到底是怎么会事啊!嫁衣要送去,箱子要送去,连梦里绣嫁衣的女孩子都是无门镇的。此时,明明姓永的男人说自己是古家的人,又说墨家与他有恩,难道,墨家,真的与无门镇有什么关系吗?才会惹到这么一出乱世的戏!
白瑞说,一切的谜,到了无门镇就都能解开,可是,她已经查过世界上最为精确的地图,也没能找到这个奇怪诡秘的地方。
墨羽越想越乱,更加烦躁,她突然转身,想要抓住永姜,向他问个明白,但是,她回头的时候,永姜已经不在。
来得突然,去得突然。
若大的男人,空气一样消失了。
“永姜,你还没有告诉我无门镇在哪里,怎么去。”墨羽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喃喃道。
突然离开的永姜一定有他的苦衷,既然来报恩,一定会有什么提点。
墨羽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永姜为了向她报信,把自己化成了一瘫血水。
生无门,死无路,变成血水,连亡灵都不能再渡到彼岸。
他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意识,再也不能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永姜,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地板上,血迹横流,水银一样凝聚在一起。最后的意志,聚集成最后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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