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你怎么不上班了,是不是生病了?”
周冰冰忽然听见床边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她悲愤地偏头望去,正是伍厂长,是他!是他这个魔鬼破坏了她平静而又美好的生活。是他!是他这个禽兽利用职权玩弄女人的恶劣品德让她背上了被众人误解和嘲骂的耻辱。他以为那些被他玩弄的女人都像商品一样没有知觉,他以为她们就那么甘愿做他的性奴隶。不!她坚决不!周冰冰抬脸朝伍厂长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瞪住他,骂道:“禽兽!”她想激怒他,她渴望他杀死她,她希望他因为她吐了他唾沫而被他开除。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伍厂长抹掉脸上的唾沫,显得很平静地坐到她的对面说:“你有什么怨气就冲我发吧。”
“呸!”这是周冰冰响应伍厂长的态度。
“你要是不舒服,你就休息一下。”这是伍厂长响应周冰冰的态度。
周冰冰那天躺在铁架床上,觉得愈来愈喘不过气来,觉得有一股重压,已经压得她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生命。她在那一刻明白了阿璐,她想阿璐是对的,这个世界不值她留恋,没有她的幸福。她从铁架子床上爬起,从窗下公用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子,坐回自己的床上,像割别人的腕一样,一刀割下去,血喷溅了出来。这些血向外流出,使她感觉身心上的重压一点点的向外释放似的愈来愈觉得轻松起来。她的眼皮渐渐地沉重起来,愈来愈重,最后她失去了知觉。
卖身(4)
周冰冰后来多次想起那天割腕的事情,没死成是自己的命不该绝,同宿的王乐到宿舍拿口杯及时发现了她。平时王乐的口杯都是在上班时带到车间的,那天上班她偏偏忘了带。有人说这都是天意,周冰冰也相信这是天意。
周冰冰被抢救过来,等于重生,她开始思索一些自己以前没有思索过的人生问题。
她割腕自杀,使得家人十分伤心。当她见到母亲在床前掉老泪,她在心里痛骂自己,自己太自私了。她开始思索另一种人生问题,一种她从未想过的人生问题:她觉得人世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情,至少在她的身边没有,大家的婚姻都是凑合着过日子。她的父母生活,常年都是争吵,像一对怨家。她所认识的一些人,他们的婚姻,刚结婚那会儿还一个个和和气气的,可时间一长都会吵闹不休,没有感情,没有幸福。她分析了一下吵闹的原因,有很多原因,但她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家庭生活的贫困。一个家庭只要生活在贫困中,这个家庭就难免不争吵、几乎找不到幸福。她家虽然算不上贫困,但她的父母争吵的众多原因之一也是跟钱分不开。她父亲一辈子在人前总是抬不起头做人,办一点事情都得求人,都得低三下四地仰人鼻息,也是因为穷。
她忽然在父亲的身上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她想那个在机电厂做工人的男人,要是她真的跟他结了婚,没准今后也会落到她跟她的父母婚姻一样的不幸下场。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是谁说的?她不知道。但她经过对身边人的婚姻失败问题的分析,她发现确实如此。想到这些,她叹了一口气,觉得人生真是太孤独、太悲凉了!但她不会随便答应跟伍厂长在一起。她还有最后的道德防线,她不愿意拆散别人的家庭,她对伍厂长的前妻充满了同情。
可是那个她同情的女人却像一头发疯的母老虎冲到化验室,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个她同情的女人不仅这样羞辱她还骂出她最痛恨的字眼——贱货。这个字眼是她最痛恨的字眼,它完全可以使她变成野兽,一头充满仇恨意志的野兽。她愤怒了,她要报复骂她贱货的女人。
“我答应你,但你必须娶我,否则你就别再来找我。”周冰冰对伍厂长说出这句话,已经想清楚,既然她的名声坏在这个魔鬼的手里,既然她同情的女人当众羞辱她,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她这种女人,一个社会底层又名誉受损的女人,今后嫁给谁都不会幸福,还不如嫁给这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她这样选择婚姻至少今后不会活得像她父母一样因为穷而低三下四,在人前她可以挺直腰板做人,尤其是她想这样还可以借机将家里的兄弟姐妹拉出来,让他们不再受苦,她不再犹豫了。
后来伍子荣看到他母亲这些日记才明白:这是他母亲答应嫁给他父亲所打的最精明、最无奈的人生算盘,也是他母亲一生不后悔的决定。因为他母亲一生都认为爱情和幸福与她无缘,她唯有抓住实实在在的物质生活使自己做一个人上人,利用自己的美色将自己的家人都拉出来。
而今,他母亲确实如愿以偿,她的兄弟姐妹后来都被伍兴弄进城做了大生意,现在他们都是当地富人阶级中的一员。
卖身(5)
多年后,周冰冰再次看见当年在街上骂她贱货的男人时,他正在街头摆地摊。那个男人2000年下岗后又没有别的谋生门路,一个穷下岗工人只能和老婆一起当街摆地摊,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周冰冰是无意间听人说起那个男人在那里摆地摊的,她叫司机把车开到那里,不是想奚落他,而是想寻找一种人生选择的答案。她望着那个男人顶着烈日一副瘦黑相,坐在太阳伞下,他被生活的苦难挫败了,他的人生失败了。她坐在轿车里望着他想,她再也无法将这个被生活的苦难挫败的男人跟当年那个英俊而又血气方刚的男青年联系在一起了,似乎他们是两种人。“这就是生活和岁月的魔力,它使人都变得面目全非。”她当时坐在豪华的轿车里望着昔日骂她贱货的男友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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