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醒了。”
她点点头,答案显而易见。
我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纸?”
她说:“我们那里的人都喜欢纸。”
说完,她站起来,走到窗户旁,对着外面轻声说:“哦德罗,西德落,古斯塔夫塔的拉,西斯西斯。乌达乌马尔,斯格拉斯。”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在祈祷。”
“向谁?”我更奇怪,她说的话不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外语。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我清楚我该走了。
我揉了揉腰,昨晚睡得很累。我走出门时,她突然说:“我在向我的神祈祷。祈祷有一天我真的能死去。”
我不明白。
纸鸢没和我一起走,我不强求,虽然到了这地步,我也丝毫不想去强求别人。下了楼,没有遇到任何人。秋天的早晨比较冷,汗毛都竖起来了。
回到家,我换了一身衣服,找了一个塑料口袋,把身上穿的衣服包裹起来,放到角落。那些衣服有血迹,等回来后再洗。算了,等回来再把这些衣服扔掉吧。
我当时并没有预料到这个举动会对以后的故事产生多大的影响,如果我知道,那就一定不会做。
这次我没有开车,步行出了小区。今天起得太早,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经过小区大门时,里面的警卫正趴在门房里睡觉。
到了公交车站,等到了一趟去向南郊的大巴。车上人不多,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缩在那里,昏昏沉沉地睡着。
人们都说,要是遇到麻烦事情就会变得多梦。现在才知道,这是真的。
第4卷
第二章 不死 (11)
这次的梦没有稀奇古怪的情景。我梦到了早年过世的爷爷。爷爷长得很慈祥,总是笑眯眯的,对我很好,时常拉着我的手,给我好吃的。在我的记忆里,大多都是美好的回忆。
仅仅是大多而已。
爷爷结婚早,我懂事的时候,他还不到六十岁。他身子很硬朗,甚至可以说是健壮。奶奶是个很普通的农村女人,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柴米油盐,说的也就是些东家长李家短的琐事。
日子在平淡中度过。渐渐,爷爷厌倦了奶奶。
他在外面有个女人,谁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底细。我见过那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妖里妖气,像是城里人。爷爷被她迷住了,几天几夜不回家,还打了奶奶和爸爸,不仅用手,而且使家伙,随手摸着什么就是什么。有一次,他拿起皮带抽过来,爸爸没有躲开,皮带扣正好打在眼上,那只眼睛被打出了血。从此后,那只眼睛就看不清东西。那次我也在场,什么都不能做的我,被吓得哇哇哭。爷爷没有理会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还能走路的爷爷。爸爸指着他的背影说,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我爸爸。我了解爸爸的脾气,他说到做到。
爷爷是背叛者,他背叛了这个家。
几个月以后,爷爷回到了家。他是被人抬回来的。那个女人跑了,没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爷爷的积蓄。在他们住的房子里,爷爷被人发现,他已经瘫痪。如果不是被人及时发现,爷爷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爷爷病了,病得很重。
他躺在床上呆呆瞪着屋顶。我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着他,一边拍一边叫爷爷。他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眼睛里透着死一般的灰暗。爸爸说,他得了病,瘫痪了。说这话时,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长大了我才知道,爷爷得了神经性梅毒,导致全身瘫痪。而且,这病八成是从那个女人身上招来的。
爸爸照顾他,像他儿子一样。仅仅是像儿子一样。爸爸说出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每当他和爷爷独处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的摸着眼睛,那里有道疤痕,是爷爷给他留下的永久性记号。那个伤疤时刻提醒着爸爸,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你的亲人,是你的仇人。
三十多年的亲情,一个伤痕就足可以让它烟消云散。
三个月后,爷爷死了。
死的时候,他竟然说了话。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嘶哑而无助:“对……不……起。”
他是对爸爸说的,爸爸也听到。我看见爸爸哭,哭得很伤心。
爷爷死了。
爸爸心中的恨也死了吗?
车子颠簸了一下,我从睡梦里醒来。一栋栋别墅在我眼前闪过。
第二章 不死 (12)
“有钱人真好。”身边有个人说,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表情。
“那可未必,”我说,“有钱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烦恼。”
我也算是有钱人,所以不自觉地向着有钱人。
那个人冷笑了一声:“有钱管什么用?以后得了癌症,还不是一样死!”
我的心一紧,被他说中了。
车子停下,又启动。我没有动,我不知道该在哪里下车。
售票员过来,好心提醒:“下站就是终点站了。你们二位做好准备吧。”
我回头一看,身后还有个人。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年轻人。他的脸上有泪痕,似乎一直在哭。不过,他的哭是那种无声的哭泣。别人不是特别注意就根本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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