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就在这一瞬间,立夏子突然感到有些谅悸。一秒……二秒……
必须准确地把握对方的表情变化。
立夏子用审视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樱井,但他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樱井的表情,就像等待过路人问路一样,那样的呆扳。那样的冷淡。几天前,他在酒吧还见过立夏子一面,但此时他好像已经没有丝毫印象了。
立夏子揣测,或许这是一种演技,如果给他来个突然裘击,难道他还会纹丝不动吗?……
“对不远,您是樱井先生吗?”
立夏子冷不丁地讲出了这句话。
“是啊。”
立夏子做了个笑脸。樱井只是迟疑地皱了皱眉头。
“嗯……,就是最近──大约是十天前的晚上,您不是去过六本木的酒吧吗?”
这次他的目光才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答道:“是啊。”
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苦涩表情掠过了他那布满细密皱纹的眼角。
“我就是那个店子里的立夏子。”
“向您打听一下,朝永铜业公司在什么地方?”
“你,是要到朝永公司去吗?”
冷淡的目光,又重新打量起立夏子来。
“是的,现在积了一大笔账,临出门的时候,店主给了张地图,可是不知怎么给搞丢了,我感到很为难。幸好在这儿遇到了樱井先生。您知道吗?”
“那我是知道的,不过,也许没有用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
“朝永铜业公司眼看就要倒闭了,就在前几天,朝永公司还卖出去一块巴掌大的材料堆放场呢。连那么小的一块地都脱手出去,可见维持不了几天了:听说材料的配售都误期了,支付酒场的费用,肯定成问题了。”
今天樱井没有饮酒,所以立夏子对他没有产生像那天晚上那种特别厌恶的感觉。只是感到在那粗俗的话语深处,充满了辛辣的蔑视和无限的憎恶。
“这么一来就难办了──我是无论如何要和社长交涉一下……”
“朝永不在。”
樱井的语气是肯定的。
立夏子重新凝视着他,仔细地观察起来。他那锐利的眸子虽然望着立夏子,但里面却充满了沉思的光。
“那家伙,连着三天没来上班了。好像他在公司吹风说,有事出差,我想可能是逃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者躲在家里吧。”
立夏子当然知道朝永现在何处,为了把前后的话联系起来,她接着问道:“啊,如果那样的话,到他家去一趟,也许能碰上。
他家在青山吧?“
“嗯。”樱井嘲笑般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吸了一口已积有半截烟灰的香烟。
“家里只有朝永和他的夫人两个人吧?”
“说是说夫人,其实是个情妇一样的玩艺儿。”
“情归?……前妻死了以后,耳闻现在这个就是后妻,可是……现在还没有入朝永的户籍吗?”
“是啊,好像已经有两年了,大概是个不能入籍的不正派的女人吧。有传言说,那个妖艳的女人瞒着丈夫还有情夫呢。”
立夏子同樱井面对面谈话,他没有给她留下疯癫的印象。只是感到他那把世袭的纤维批发店又支撑了一代人所具备的执拗然而稳重的气质。如果对此事件毫无所知的人听了他的这番话后,一定会憎恨朝永。从谈话也可以看出,在樱井遭受严重打击之前,对朝永的私生活也有所闻。
“被那种坏女人搞得神魂颠倒,公司也就完了。上一代的朝永老先生,想必在九泉之下只能哀叹了。唉,只要我的公司不倒闭,我也就满足了……”
樱井好像突然想起了孙女,他频频地抖动着眼角,把香烟蒂向着无人的沙场扔去。
——
「第五章」
樱井是黑,还是白?──如果他是逼迫朝永走上自杀之途,又亲手将其杀死的犯人的话,为什么看到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立夏子却无动于衷,毫无惧色呢?
从他自己口中道出朝永不在,难道也是早已策划好的一种伎俩吗?……
立夏子从高桥乘上了乘客稀少的地铁。在车上,她朦朦胧胧地想了很多很多。突然,她与对面座席上的乘客眼光相遇了。
对面坐的是位年轻人,脚穿一双高筒女式皮鞋,当他若无其事地把深色太阳镜摘掉的时候,意外地引起了立夏子的注意。
“啊!”坐在立夏子旁边的两个职员模样的人,其中一个突然叫出了声。
“那孩子不是女的啊!”
“嗯一- 看脸有些像。但他的腿很长,不过现在的女孩子……”
“我总觉得他是个男的,因为最近也有那些奢侈男人化装成女的。”当地铁驶抵赤坡见附站时,那两个人才中断了谈话。构成话题的对面姑娘,也把女性周刊杂志卷成个筒儿,向出口方向走去。
立夏子之听以被这件事吸引住,是因为那两个职员的谈话起到了为自己代言的作用。
刚才那个十六、七岁、高个子姑娘,当她把太阳镜取掉,将带着假睫毛的眼睛转向立夏子这边的时候,在意识的某个角落,立夏子也认为她是个男的。披在脸颊两侧的长发,上身穿的敞领运动杉,男人的手表……不,远远不止这身装束,那平平薄薄的前胸,肌肉紧绷绷的腰,细长的腿,不论看哪一部分,都透着一股男子气。只有当他用太阳镜遮住脸,文静地坐在那里时,似乎才有点女人的味道,不管是立夏子还是那两个职员,大概都认定那个姑娘是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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