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好了,巴迪不得不喊了两次。我过去取时他说:“你回来是打算住下还是收拾搬走?”
“为什么?”我问道,“你不想我么,巴迪?”
“不,”他说,“不过我们至少还在一个州。你知不知道‘马萨诸塞’在皮斯卡塔卡土话里意思是‘屁眼儿’?”
“你还是那么有趣。”我说。
“是啊,我喜欢文字游戏。跟我说说,上帝为什么要给海鸥安上翅膀?”
“为什么,巴迪?”
“这么一样它们就能痛揍法国佬了。”
我从架上取下一份报纸和一根吸管,然后绕到公用电话旁,报纸夹在胳膊底下,翻开电话本。这里你能拿着电话本随处走,因为它没有用绳子连在电话机上。可说回来,谁又会想偷一本卡斯特尔县的电话本呢?
上面有不下二十个叫德沃尔的,我并不觉得奇怪——就像叫佩奇、勃威或图萨克的,只要你住在这儿,随处都能见到姓这个的人。我心想这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有些家庭生得多,搬得少,仅此而已。
有个“德沃尔”住在“黄蜂山路”,但上面写的不是“玛蒂”、“玛莎”或“M”,而是“兰斯”。我又瞧了瞧电话本的封面,原来是一九九七年的版本,印刷和邮寄时玛蒂的丈夫还活在世上。好吧……不过这个名字该让我想起一些别的什么。德沃尔,德沃尔,让我们赞美出了名的德沃尔,你在哪儿呢?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管那是什么。
我嚼着汉堡,喝着冰咖啡,尽量不去瞧那两张捕蝇纸上的野生动物。
在等着一言不发、面露菜色的奥黛丽给我找零(如今在“乡村咖啡馆”吃上一个星期还是花不了五十美元……假如你不怕得高血脂的话)的时候,我读着收银台上贴着一条标语,又是巴迪?杰里森的专利:因特网吓得我裤子里下载了一大堆。这话并没有惹得我笑起来,但它的确为我解开当天的一个疑问提供了线索:为什么德沃尔的名字不光是听起来耳熟,而且让人想起了什么。
在很多人看来我算是个富人,然而至少还有一个和T镇有关的人物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富人,而且在湖区的多数常住居民看来更是富可敌国,如果他至今还在这个世界上吃喝拉撒的话。
“奥黛丽,麦克斯?德沃尔还活着吗?”
她对我浅浅笑:“噢,是啊。不过我们这儿不常见到他。”
这句话起到了巴迪所有的滑稽标语没有起到的作用,我大笑起来。永远面露菜色、此刻更像是急需肝脏移植的奥黛丽也忍不住窃笑起来。巴迪从吧台那边朝我们投来像图书馆理员那样严肃的一瞥,他正读着一张牛津公园汽车比赛的传单。
我开车沿来时的道路返回,在大热天的正午吃上一只大汉堡真不是滋味,让你脑袋发沉昏昏欲睡。我惟一想做的就是回家(我回莎拉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已经把那儿当成家了),翻身倒在北卧室的床上,吹着摇头风扇睡上几个小时。
经过黄蜂山路的时候我放慢速度。晾衣绳上无精打采地挂着一些衣服,前院里散落着玩具,那辆斯考特吉普却不见了。玛蒂和凯拉该是换好了游泳衣,我心想,往公共湖滩去了。我喜欢她们俩,很喜欢。玛蒂短命的婚姻也许多少把她和麦克斯?德沃尔联系在一起……可看看那辆生了锈的房车,没有铺砖的泥车道,还有杂草丛生的前院,再想想玛蒂不成形的宽松短裤和廉价超市买来的罩衫,我不得不怀疑这种联系有多强。
在他八十年代末退休隐居到棕榈泉之前,麦克斯威尔?威廉?德沃尔一向是计算机革命的生力军。虽然这次革命基本是年轻人的天下,但德沃尔在里头却是一个了不起的长者——他了解这一行,了解游戏规则。早在信息还存在磁带上而不是存在计算机集成块上,UNIVAC电脑还是尖端产品的时候他就起步了。他熟悉COBOL语言,用起FORTAN来就像说母语一样。当这个行业的发展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开始主导世界的时候,他精明地雇佣他们的才华以便跟上时代的脚步。
他的威胜视觉公司发明了一套几乎能在一瞬间把纸上文档打描到软盘上的程序;开发了一些后来成为行业标准的印刷制版程序;它生产的PixelEasel软件能让笔记本电脑用户用鼠标来画图……甚至用手指画图,如果他们装上乔称之为“小***光标”的配件的话。德沃尔没有参与后者任何一部分的开发,但他预见到这东西能被发明出来然后请人替他开发。他本人拥有十多项专利,还和他人共同拥有另外几百项。人们认为他的身份已经超过六亿美元,到底多少取决于当天科技股票的牌价。
T镇上的人们觉得他脾气暴躁不讨人喜欢。这不奇怪,就一个拿萨勒人而言,一个拿萨勒人还能做得出什么好事?人们说他行为古怪,那当然。每当老居民们回忆起那些富有的成功人士年轻的日子,他们会说这些人啃过墙纸,操过狗,在教堂吃午餐时除了一套沾尿发黄的内衣以外什么也不穿。就算德沃尔是那么个人,就算他是唐老鸭的吝啬舅舅,我也怀疑他会听凭两个和他关系那么近的亲戚住在房车里。
我驶上湖边的小路,在自家车道口停了停,看着那儿的门牌:一块烫着“莎拉—拉弗斯”几个大字的清漆木板钉在就近的一棵树上——这就是T镇人做事的的派头。看见它让我想起最后一次关于曼德里的梦魇。梦里有人在这块木板上贴了一枚电台宣传标签,就像你常常在一些收费公路路口的收费栏上看到他人胡乱张贴的那些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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