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宏志
01 故事的后续
1895年4月6日,荷勃·达尔扎克与玛蒂·桑杰森在一切从简的情况下,于巴黎的圣尼古拉·杜·夏东聂教堂举行婚礼。这离“黄色房间”事件己有两年了,我在前本书《黄色房间的秘密》中叙述过。那件事曾引起很大的轰动,相信人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就遗忘。大众对此印象仍深,如果将婚礼的消息公开的话,这所小教堂一定会挤满人潮,争相目睹这轰动社会、撼动人心的黄色房间事件的主人翁。幸亏这教堂离学府区相当远,婚礼的消息没有走漏。受邀观礼的仅有达尔扎克及桑杰森教授的几个朋友,都是能守密的人,很荣幸,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很早就到了,很自然地,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寻找乔瑟夫·胡尔达必,但令人惊讶,他并未出现,不过我深信他一定会来。在等待中,我坐在亨利·合勃及安德烈·海斯两位律师旁边的座位上。在圣查理圣坛一片平和引人沉思的气氛中,他们俩正在小声谈论凡尔赛诉讼案的离奇经过;即将举行的婚礼勾起了他们的回忆。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他们谈话,一边审视我周围的事物。
上帝啊,这所圣尼古拉·杜·夏东聂教堂真是阴暗、凄凉无比!老旧衰败,裂缝遍布,肮脏不堪。这座教堂脏垢堆积,土灰龌龊,然而却不是那种历经岁月、令人敬畏而且可以巧饰石块的尘垢。这教堂置身在圣渥克多及贝那汀区显得很突兀。它坐落在大街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人。外表灰暗,内部死寂,和其他地方相比,天空似乎离此神圣地很远;虽有一道暗淡光芒注入,但这道光芒很难穿过彩色玻璃的积垢,照耀信徒。您曾读过荷南的《小小回忆》吗?他少时在附近杜班陆神父的神学院就读,惟一能出来的机会便是到此地祈祷。您若推开圣尼古拉·杜·夏东聂教堂的大门,就会了解为何这位《耶稣一生》的作者当时会想死。然而达尔扎克及玛蒂居然要在这阴郁黑暗的地方举行婚礼!在这个好像是用来举行葬礼及纪念逝者仪式的地方!我感到一股巨大的痛楚,心里非常难过,觉得是种恶兆。
合勃及海斯两人仍在我身旁聊个不停。前者对后者说,虽然凡尔赛诉讼案的结果令人满意,而费得力克·拉桑这残忍无情的敌人也被正式宣布死亡,但他仍对这对新人的未来无法完全放心。也许有人仍记得可怕的“多尔多涅号”船难,那是在达尔扎克教授获无罪开释几个月后发生的事。“多尔多涅号”行驶于哈佛尔港及纽约之间,是一艘横渡大西洋的大型邮轮。一个浓雾密布的夜里,在纽芬兰的外滩上,一艘三桅船靠近“多尔多涅号”,船首直接撞入邮轮的轮机舱。三桅船漂走的十分钟后,邮轮直沉海底。只有三十多名住在甲板舱房的旅客来得及跳入救生艇。第二天早上,一艘渔船将他们救起后立刻赶回圣尚港。后来几天中,大海上漂出几百具浮尸,拉桑的尸体也在其中。我们在拉桑的衣物中,找到他缝在夹衬里的文件。这证实这次拉桑真的死了!玛蒂·桑杰森于摆脱了她年少无知之时,在疏漏的美国法律下草率下嫁的恶夫。这恶贼的真名是巴勒枚耶,犯罪无数。他是以强·胡瑟的假名和她结婚的。现在他再也无法阻碍她及一直默默英勇爱着她的男人。我在《黄色房间的秘密》一书中曾叙述过所有的细节。这是历来重罪法庭记录中所能找到最离奇的案件。如果没有乔瑟夫·胡尔达必这位十八岁的年轻记者的卓越调查,这事件的结局可能得以悲剧收场。只有他识破拉桑这位著名警探的真实身份——他就是巴勒枚耶。他的意外死亡,也可说是无耻之徒的宿命,同时也为这整个悲剧画上休止符。相信他的死是使玛蒂小姐迅速痊愈的主因;葛龙迪椰城堡的惨事对她的神志造成很大的冲击。
“你看吧,亲爱的朋友,”合勃律师对正用不安的眼光扫视教堂每个角落的海斯律师说,“人应该坚定地对生命保持乐观,所有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即使像桑杰森小姐这样不幸的遭遇……你为什么一直回头看?你在找谁?你在等人吗?”
“没错,我在等拉桑!”海斯律师答道。
合勃律师尽量在不冒犯到这神圣地方的庄严扑哧一笑。但是我笑不出来,因为我想的和海斯律师差不多。当然那时我万万没想到,一个可怕的不幸已经威胁着我们。但是现在,撇开我后来了解到的事情真相不说,当时我想到拉桑时产生的不安感至今仍深印在脑海中。尽管如此,在本书中,我会坚持在迹象逐渐显露时才公布真相。
“喂!桑克莱,你知道海斯律师是在开玩笑……”注意到我奇怪态度的合勃律师说。
“我不确定。”
我开始和海斯律师一样专注地观察四周。事实上,当拉桑还是巴勒枚耶的身份时,我们就常以为他死了,他当然也可能以拉桑的身份复活。
“你瞧!胡尔达必来了,我打睹他一定没像你们那样紧张。”合勃律师说。
“哦,哦,可是他看来很苍白。”海斯律师注意到。
年轻记者朝我们走来,魂不守舍地和我们握手。
“桑克莱,你好;先生们,你们好。我没有迟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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