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有点植物的酸味。”
女人没搭理。把木屑向她身体压实,把浴槽加热,50oC-70 oC。木的味道更浓。
酵素经处理,是活性的,产生化学变化,刺激身体。
园子开始发汗,毛孔开展,水分及古老废物大量排出。
苦热,受不了。
女人拎小毛巾过了冰水给她敷在额上,但身体仍有消耗。
园子深埋木屑中,动弹不得。她苦笑:
“十五分钟没有?时间过得好慢。”
到她被女人扒开木屑,爬起来时,一身湿淋淋,全滴进酵素浴槽中,发出更酸的味道。
下一位胖女孩已等着,循环使用。
她看到告示:“治肩痛,腰痛,性冷感,血行不良,高血压,糖尿病,肝脏病,便秘,不眠,宿醉,疲劳,美肌,消脂纤体。”
幸好有最后一项。
园子上磅,一看,咦,果然轻了一磅——什么也不必做,只是躺下睡一觉,便减去一磅?
太开心了。
“一星期来做两次吧。”女人道。
本来一星期做两次,但渐渐的按捺不住,像上瘾,天天来。指定A浴槽,天天在酵素风吕中留下新陈代谢的排泄。人人都这样去汇聚。
明显地,一天比一天纤瘦。
奈央有点妒忌地同爱子耳语:“吃特效药?抽脂?洗肠?割掉半边胃?……”
可惜新来的男同事彦央并未被园子吸引。
她纤瘦了。但苍白,疲累,渴睡。常打呵欠,有黑眼圈。
中午大家午饭时,她伏在办公桌上补一觉。
她甚至一天比一天“老”。
渴睡的她,得享一觉,十分舒服。
只是一下班,如着魔地又到“风吕の乐园”去了。
先冲身,围着毛巾到浴室,但不见服务员踪影。
AB两个浴槽中,已躺着两位客人,她们深埋木屑中,闭目享受,像回到自己家乡一样放心。
园子等了好一阵,没人招呼,而客人也无意起来。
园子无精打采地,到外边苦候。她实在太累了。打瞌睡。
但不能一天不来。她离不开这儿。
——她的元神,又一点一滴地,渗进木屑中。
那是桧木,日本三大美林之一的青森特产。树龄千年,发出幽香,十分昂贵。桧是柏科,常绿乔木,雌雄异株,春天开花。
桧木中极品是红桧。有钱人用来做棺材,棺材旁长出的灵芝是最优秀的。
AB两个浴槽中,红桧木屑窸窸微动,她们“浸泡”好了。
站起来,抹掉木屑,净身。是那两位服务员。
有没有发觉?她们一天比一天年轻,肌肤也有弹性,脸色红润。
“我还有二十七天,便成形了。”
“当然,你那个营养丰富。”
只要有人相信风吕的功能,为了减肥,甘愿付出了代价。
她们付出的是汗水,体液,精气,心思,时间和元神。愈聚愈多。
每晚,当客人离去,一切“精华”会留在炙热的酵素中,是丰盛的晚餐。
红桧的精灵急忙躺进去,尽情吸收,成为能量——她们一天一天更像人。而人,却为了懒惰,暴食和憔悴,一天一天更像木头。
终有一天,她们化作一滩油水,而棺材却复活了……
8、冷青身世之谜
钱知府端详在堂下的男子。
这个身材魁梧的年青人,相貌颇为清秀,不似一般凡夫俗子。但他的出身明明低微,不过是个药铺的夥计。
他到官府投诉。钱知府考虑了一天,才决定见见这个人。
「你姓甚名谁?」
「冷青。」
「父亲姓名?」
「冷绪。」
「母亲?」
「王氏。」
「来人有何陈诉?」
「——我是当今皇上的儿子。」
钱知府惊愕不已。
「大胆!」
「启禀知府:母亲王氏,本来是内廷的宫女。有一天,皇宫内院失火,她慌忙逃奔在外,遇到皇上,得蒙圣宠临幸——」
「一派胡言怎足信?」
冷青道:
「但这回之后,母亲怀了身孕。她一直未敢告人。嫁给冷绪,生下了我。我从父姓,改名冷青。」
「一个贫寒农户的儿子,药铺的小徒弟,凭什麼来此投诉?」
「我与朋友高继安商量以后,觉得要为自己的身世讨回一个公道。母亲已含冤受屈,哑忍廿多年,若我是天子一点骨血,理应予以妥善安排,以免沦落凡尘。」
「有何凭证?」
冷青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物。用了三层细丝汗巾包裹,层层掀开,原来是个 花兜肚,精工刺绣牡丹花蝶。已揣怀中,有点湿暖。
「此乃皇上赐予母亲的信物。」
钱知府著人呈上,验看。
不知真伪。既怕亵渎,又防受骗,以笔管挑起。如何是好?
兜肚看来细致精美,宫人贴身之物,但也不足证明是天子所赐。更难叫人信服一夕云雨之私。
只见冷青一派理直气壮之貌。他的不卑不亢,又令知府进退两难。
「冷青,你可知若有半字差错,后果堪虞?」
「欺君是死罪,我当然知道,若非事实,怎敢诓诈?何必拿一家子的性命玩耍?」
钱明逸退到后堂,再三推想,无法判断。一来事件过分唐突,小小一个知府,担待不起。「皇上的私生子」?一旦属实,便是龙种,他日可能是他主子,不可胡乱错判;但若作假,被他骗了,自己不但乌纱不保,人头亦随时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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