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岁?」他问。
少女拨一拨橙红的短发:
「一千岁!」
又逗他。嘻嘻笑:
「你怕?——未成年不够秤?」
阿坚拈起她的头发:「染得不好。你上来西洋菜街“东京廊”找我,我帮你染,不收钱!」顺势拖住她的手。
「喂,你的女友呢?」
「一个跳楼,一个被父母带了返乡下。」阿坚耸耸肩:「两大皆空,好闷!」又问:
「上我家看VCD吧,我其麽精彩的影碟都有。」
少女斜睨著他:「你不要持靓行凶啊!」但双脚是不由自主地随他拖著手带路。
暮色中,经过一个球场,正搭了个戏棚,原来是「盂兰胜会」上演神功戏。灯火辉煌,还传来锣鼓喧嚣。一个妇人向街坊派赠券。少女随意接过两张:
「《汉武帝梦会卫夫人》?神功戏?——我从未看过,进去开开眼界!」
「唔,好老土。]
「又不用钱的,不好看便走吧。」少女嗲他:「刚认识也不迁就人家一次。」
座上满是坊众,有男女老少,全神贯注地盯住台上的老倌演出。农历七月的棚戏,只上三五天,为神鬼做功德,超度亡魂,祈求消灾平安。戏台很简陋,由竹枝搭建,踩上去会响。音效也不太好,有杂声,不过侨吹媒蚪蛴形丁!暇故且荒暌欢鹊挠槔帧?掌迫取V挥形灏延锰吊而下的三叶吊扇霍霍开动著p>他们的位子是大堂中。连赠券也编座?真奇怪。二人挤进中间。半行的观众得缩起双脚让他俩过去,有点扰攘。
阿坚不耐:「坐到中间,一会要早走也烦。」
[不会太烦的。要走就走。」
後面一个阿婆在喊:「快坐下,别挡住我们看戏:」
一个阿伯也说:
「阻住地球转,都是你累我!」
阿坚正想回头怒视这些老鬼。——才一看,阿伯好面善……再看,小如?小
如也在观众席上瞅著他微笑……
这时,开动中的吊扇,铁钩不知如何突然甩脱,三叶快速转动锋利如大刀的扇叶,由十多尺高的棚顶堕下,一边横扫狠批。轧——轧——轧——
还未及思前想後的阿坚,被扇叶一切,颈骨折断,咽喉只有半寸虚位连接,温热的血冒出,头颅歪跌,阿坚欲伸手去扶正,竟向另一边倒过去。晃摆不定……
灯光陡地熄灭,台上振耳欲聋的锣鼓寂然,绚丽的戏衣化作麻布,全场半个观
众也没有。一瞬间,像盖了棺。沉在梦底。
——那具断头的男尸是在翌日戏班准备「破台」时才被发现的。染在吊扇叶上的血已乾。苍蝇爬在微胀的肉上。
面如土色的班主向警方表示:「我们的棚刚搭好,还没“祭白虎”,班中禁忌是不能开口唱戏,昨晚又怎会招待观众?」
在纸钱和衣纸的飞灰中,香烛祭品鲜花之闲,噤声的《梦会》戏,不知是已落幕?抑或刚开场?
少女自背囊中拿出一张照片,原是阿坚和小如的合照,小如那一半已撕
掉了。勾魂使者用黑色箱头笔在阿坚的脸上打一个「X」。
——虽然中途出了岔子,
至此,
总算功德圆满了。
19、二月某夜阪急错失
去年秋天分手的。
如果在任何地方分手,譬如某一家咖啡馆、卖甜圈饼的快餐店、或者某一倏街道的拐弯处、电话亭、电动游戏机中心、图书馆…那么只要不到那个地方,最多不吃那种甜点,忘记也比较容易。男孩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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