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朝档案库走进去,夏海鹏不时介绍两句。我则惊奇地发现,这里看起来竟然如此熟悉,熟悉得让我有些不安。不要误会,我这里说的熟悉并不是指从先前夏海鹏介绍中获得的那种熟悉。这是一种有某些心灵相通的似曾相识的熟悉……
我跟着夏海鹏从左边一路转到当初小黄发现尸体的第三个转角处,三角梯子还在那里……听完他的介绍,我说,让我独自研究一下吧。说完,我就沉浸在自己的观察和思考中……
我拉过梯子,踏上去,爬到当初小黄描述的“滴血的档案”的地方。我小心地抽出一份份档案袋,观察这些档案袋上的名字和封口情况。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贴上封条、盖上大红章的档案袋……能够够着的档案袋都研究后,我下到地上,移动了梯子,爬上去继续一个个抽出档案袋研究——现在早已经无法确定是哪些档案袋在滴血,我必须一个都不错过。
这些看起来和普通的牛皮信封无异的档案袋其实是特制的,不但防潮防水,而且还有一定的耐高温性能。档案袋的开口被粘上,然后又贴上了一条白纸封条,封条上有两个不同的签名,签名处都有大红的公章。由于档案袋比一般大信封都阔,封条上一般都盖了三个公章之多。
要打开这种封口的档案袋,一般就是硬来,撕开拉倒。等使用完后,再使用新的档案袋重新封上,反正档案室有很多这种专用档案袋……这也就是办公室梁主任最终放心把我们留在这里的原因——他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打开档案袋偷看“机密材料”。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低下头想告诉夏海鹏,但我没有看到他。我喊了一声,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这时一阵冷风从我裤筒钻进来,直钻到我的小肚子,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当我抬起头,我发现自己的头有些昏沉沉的。我摇了摇,再次低下头看,我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人侧卧在梯子下——是老岳,是的,我敢肯定是老岳,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那确实是我从他自己的档案袋里了解的老岳……他的身边有一团水,还有一个只剩半瓶的矿泉水瓶子,然后是那个燃烧了半截的蜡烛……
我一阵昏眩,差一点从梯子上跌下来——我见到了鬼!!
三十一
在我最迷茫最失落的时候,我曾经多次走进世界各地的教堂、圣庙和寺院,就像书上所说:迷失的羔羊,走进教堂吧,我们会帮助你找到主……
然而,每次满怀希望地走进去,出来时却还是那么失望,我不是对主,对上帝,对真主,对佛祖失望,我是对自己失望——我怎么都无法相信上帝了……我没有信仰,我无法真心诚意地相信有一个高于我的神在主宰我——我知道,如果我能够相信上帝,能够相信他是主宰我的神,那么他一定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再有现在这么多烦恼,我就不会被那个地球上的人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是谁——所困扰!
然而,我就是无法相信上帝,我的心像花岗岩一样顽固!
可是,我却害怕鬼!是的,我不但害怕鬼,而且还在骨子里相信鬼的存在,我甚至害怕死人,看到他们那脱离了灵魂的躯体,我仿佛能够感到空气中有无数的鬼魂在跳舞……
我怎么了?告诉我,为什么我无法相信上帝,却害怕鬼魂呢?
三十二
在我看到了鬼魂,预感到自己即将跌下梯子时,我赶紧闭上了眼睛,用出汗的双手抓紧梯子,在黑暗中摸索一步步下到地面。
站到地上时,我才敢慢慢地睁开眼,我眼前先是出现摇晃的昏暗的吊灯,然后才是那些档案袋。我缓慢地紧张地把目光移到地上——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强迫自己站稳,然后轻手轻脚地移动,我想听风的声音,找到那个出口……然而,那声音却并不是风的声音,好象是抽泣声,而且,仿佛都是从那些档案里发出的……
我知道自己产生了幻觉,产生的原因部分来自我今天对档案袋的新认识。在从老岳的档案了解到老岳之前,我一直认为这些袋子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信封——我哪里知道,这里的每一个袋子里都装着一个灵魂,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些人也就是统治整个广南省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干部!
我一边无声地思考,一边轻手轻脚地穿行在狭窄的档案架之间。在我转来转去即将失去方向的时候,我看到在狭窄的架子间的地上蹲着一个人,他的巨大风衣鼓开着——“海鹏!”我轻轻叫了声,走了过去。
他没有回答我,我走了两步,伸出手推了他一下,同时提高声音叫了两声。
他回过头来,惊慌地面对着我——刹那间我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冷漠的皮肤和紧闭的嘴巴——
“我叫了你几次,你太集中了,没有听到。”我说着,看到他正把一份档案袋向架子里塞。
“你在找什么?”我问。
“我、我在找自己的档案……”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的档案,不是在梯子附近吗?”我疑惑地问。
“我担心他们放错了,我还要试试——”他说着,眼睛竟然回避了我。我心中大吃一惊,他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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