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不现实了,不要再义愤填膺了,不要再和自己过不去了。你干的事情——写文章揭露贪污腐败,到处奔走维权,主张限制消灭绝对权力——或者你所说的事业,少了你一个,照样有人鼓捣。你又何苦把自己弄得痛苦不堪呢?你回来写一些歌功颂德的文章,我介绍你认识一些家乡的父母官……或者你回来做生意,我入股,保护你,支持你,我担保你两年赚一千万——社会发展有其自己的规律,犯得着我们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更何况,社会就是按照你呐喊奔走的方向发展了,你又能得到什么?老同学,看看前苏联,在人民的呼声以及众多思想自由和精神独立的自由知识分子的呐喊下,土崩瓦解了。可是,那些从精神上推翻这些体制的人今安在?自由的俄国的第一个总统是共产党的市委书记,第二任总统却是专制独裁政府的克格勃特务!嘿嘿,说不定,在你们的呐喊下,我们国家真的没有贪污腐败了,也实现了中国式的民主了,摇身一变成为民意代表和民选领袖的还是我们这些人,而你,很可能沦落到沿街乞讨……
“老同学!不要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你的问题就是胡思乱想。我很不理解,在一个具体的案子中,你能够看清事实,可是对于整个现实世界,你却执迷不悟!”
五十二
“谢谢你,海鹏,你还是让我把话说完吧!”我疲倦地打断他的话,我害怕再过一会,自己没有了说话的勇气,也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海鹏,不愧为老同学,你了解我一点也不比我自己了解得少。我也不隐瞒你了,我确实迷失了自己,认不清楚自己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向你请教的。但是今天,我们先不谈这个,我们在谈事实,在谈一件具体的事,我们在破案!”
我喘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我并不是无所不知的,我是说在这件案子上,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我下面要请教你。海鹏,就在我告诉你‘密室失踪案’告破的那天晚上,你好像确实很兴奋,我们还开瓶庆祝了,你还告诉我,明天一早你就要去挖掘尸体揭露真相,把吕副部长绳之以法——你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
我盯住他,他脖子都红了,却不肯开口。
“come on!老同学,你连自己鸡巴的故事都告诉了我,到这个时候还有必要隐瞒吗?”
夏海鹏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好,我告诉你!”
之后,他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道:“我其实没有改变主意,只不过是改变了方法。因为,你显然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以为我在破案。其实不然。几乎从一开始,我就在找机会抓住吕副部长,他是老岳所说那个网中的主要人物,可惜由于他自己的档案袋存放在中央组织部的档案库,老岳没有发现这一点。可是,我知道。我要用这个案子抓住他,报复他对我的不公正。
“杨子,那天早上,我确实带着大队人马前往组织部。到那里后,我一眼看见组织部梁主任站在档案室门口,失魂落魄,我心中暗暗高兴。他谦卑地走近我,低声说,吕副部长请我到办公室去一趟。我正要发火,准备派人去抓他,梁主任神秘地说,部长想和你讨论你档案的事——
“于是,我强压下怒火,来到吕副部长办公室,他坐在那里,好像老了十岁的样子,我心中说不出的高兴。等到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人时,他请我走近他的办公桌旁边的凳子坐下,这时候,我注意到他手里正把玩一个鼓鼓朗朗的档案袋——我知道,那就是从档案库神秘失踪的我自己的档案袋……”
我紧张地听着,只听夏海鹏的声音继续响着。
“我看到自己的档案袋,心中不是滋味。这时,吕副部长开口了,‘我还有多长时间?’我知道他问我,我准备什么时候给他戴上手铐,我说:‘你还有十分钟。’他点点头,说道:‘夏海鹏同志,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逮捕我,那么明天这个位置上就会有另外一个组织部副部长,他手里将会拿着我现在手里的这份档案……你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客气地和我说再见,然后带着你带来的那群警察悄悄离开,不要影响我的工作,你知道,我正在研究眼前的这份档案,我准备把里面不太顺眼的材料全部抽掉,然后考虑恢复档案袋的主人的处长职务!夏海鹏同志,’他说到这里,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给你九分钟时间考虑——’”
夏海鹏说到这里,好像重新回到了当时那一刻,他垂下头,一副思考的样子。
“哎——”我叹了口气,“如果说我一点不同情你,那是假的,老同学,吕副部长给你的选择很明显,你就是把他抓了,明天在他那个位置上出现的照样是他们那张网中的人。到时,他们还不定怎么玩弄你呢——你就像是落于人家手里的鸡巴,怎么搓揉都可以,人家抓着你的档案——”
“谢谢你理解我,”夏海鹏抬起头,眼圈有些红,“谢谢你理解我,杨子,你以为我真是自甘堕落吗?我是没有办法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一步不慎的话,就会万劫不复。对于那些得罪了权贵,又不在他们的那张腐败的网的覆盖范围之内的人,那个体制比绞肉机还要残酷,我们会体无完肤,甚至会死无完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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