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重重_杨恒均【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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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仿佛脱离我的躯体,飘浮到我的身体之外,客观地观察狼狈落魄的我,当一阵清凉的晨风吹过来时,我心中一阵空虚和难受,是他伴随我度过艰难的时光并鼓励我逃了出来,可是一旦获得自由,孤零零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有些迷失,我好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我慌乱地东张西望——

我突然看见了他!他微笑着站在无人的深圳的清晨里,还是那么潇洒,那么神秘,浑身散发出逼人的积极向上的干劲和活力。看见他的一刹那,我突然怔住了,我强忍住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当然,我是无法忍住汹涌的泪水滚滚而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在我彷徨无依、在我迷失自己的时候,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我哽咽着,浑身颤抖,我想呐喊,我想欢呼,可是我说不出话,我只能在心里问他。当然,我知道,我和他之间,语言是多余的,他了解我的一切!

我是五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他。当时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者说,是我的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因为生活和工作并没有变化,只是我心中对它们的看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一切都从我的四十岁生日开始。

当妻子告诉我,再过十天就是我四十岁生日时,我用喉咙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我为儿子和妻子过生日,还有有时早上上班时看到桌子上放着前一天同事们晚上过生日吃剩下的蛋糕。第二天,妻子再次提醒我生日还有九天时,我愣了一下。

从那一天开始,生活和工作照样,然而,我的心里却渐渐产生了变化。四十岁的生日,这个概念好像有魔力似侵入我大脑,逐渐散布全身,最后紧紧缠绕着我。每天一起床,我就不自觉地计算离生日还有几天,从而一天都着了魔似的,茶饭不思,昏昏沉沉,脑袋里仿佛只剩下几天后四十岁的生日还是清晰的。

那种清晰让我害怕,让我却步,让我反思,也让我痛苦。我不知道那一天对我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天一定意味着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一直以来,我对孔圣人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都不以为然,原因是我二十岁就完全经济独立了,而就在我独立生活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对人生不再有迷惑不解。可是,现在看来,我错了,四十岁的生日还没有到来,我的迷惑却日益加重。

生日的前两天开始,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一种莫名的混杂孤独、空虚、痛苦和恐惧的感情常常缠扰着我,且日益加重。四十岁的生日到底意味着什么?它应该是一个人的人生的分界线,在生日那一天,是你经过半生的跋涉,终于登上了人生的分水岭。你站在高处不胜寒的分水岭,回头看,你应该看到过去所走过的那条弯弯曲曲的路,朝前看,你应该知道自己将走向何方——可是我呢?这些天,我不敢向后看,更不愿意向前看。

生日那天,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里,推开门,发现屋里很黑,当我伸手摸电灯开关时,发现微微凸起的开关在晃动。我使劲眨了眨眼,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墙上有影子在飘,是蜡烛光映照下的那种飘忽不定的影子。

妻子站在蜡烛的那边,脸上那久违的勉强的笑被蜡烛光染得有些怪异。五岁的儿子已经坐在放着生日蛋糕的桌子前,艰难地控制着自己不安分的小手,满脸的期盼。

“生日快乐!”妻说。我好奇地注视着妻,心里一阵黯然神伤。这是妻子第一次为我过生日,不是她不给我过,而是我不肯,我太忙,也一直找不到过生日的心情。

一家三口围坐在这二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里,蜡烛摇曳的光影投射在四壁上,我心里没有一点生日的快乐,相反,却充塞着惆怅和迷惘,仿佛有种为失去的岁月默哀的感觉。

我们三人一起唱起单调重复的生日歌,歌声还没有结束,小家伙就急不可耐地帮我吹灭了蜡烛,举起刀叉向蛋糕开刀。妻起身过去打开电灯,回来时,我看见妻眼圈红红的。

在儿子忙于用蛋糕把手上和脸上涂得都是奶油时,妻子叹了口气。我回避着妻的目光,却无法回避她的叹息。我心中被一阵愧疚冲击着。妻子三十八岁,但看起来好像五十岁了。我们结婚十五年,这十五年我让她经历了难言的苦痛。虽然我知道,她受了不少委屈和苦痛,可是,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文峰,”妻子轻身喊着我的名字,仿佛不愿意打搅吃得津津有味的儿子。“文峰,我想好了,我们离婚吧。”

妻子的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到,然而,只有这次是轻声细语的,正是这轻声细语,敲打在我心上才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立即知道,和历次吵架的声嘶力竭的喊叫不同,妻子这次确实是“想好了”。

我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怔怔地看着妻。两行眼泪顺着她脸颊流下,在儿子还来不及注意到的时候,她很快伸手擦掉了。

“我想好了。”她用坚定的语气说。

“我知道,”无论我心情如何不平静,我的声音是平静的。“如果你真想好了,我能够理解。”

“你知道?你理解?”妻子突然站起来,表情激动。“你不知道,你也从来没有真正理解!你甚至没有尝试着去理解!”

看到妻子的表情,我心中稍感安慰,只要妻子还有激情,我就还有希望。但随即,这希望破灭了。妻子脸上马上换上一层冷冷的冰霜,她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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