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是种很容易就能冲垮心理防线的东西,巧云碰了碰左左的杯子:既然你家在本市,干嘛还住校呢?
左左告诉她家里的那栋老楼陈旧了,一进去就有窒息的感觉,巧云就用软软的指头点着他的脑袋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我是你,哪怕是家里人天天骂我我也要呆在家里,当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久了,对家,有种病态的依恋。
左左就笑着说:你怎么和我妈似的,无论我爸怎么气她她都要呆在家里,我很不明白她也很不明白你们女人,其实我妈很漂亮也很泼辣,如果离开我爸,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好,可她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地这样活呢?
巧云眨了眨眼睛:等你恋爱了,你就知道女人是种多么奇怪的动物了。
左左黯然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恋爱呢?
巧云笑他是个傻孩子,然后说:恋爱就像感冒,不闹几次就不叫人生。
那天晚上,他们说啊说啊,从烧烤摊说到理发店,又在理发店说到天亮,最后,巧云歪在店堂里的沙发上睡着了,就在那一夜,左左学会了抽烟。巧云把着他的手说: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吸的时候要打开胸腔。
巧云是不抽烟的,但,她知道香烟怎样抽才能让烟的主人看上去更优雅。
左左抽醉了,窝在椅子上睡了,他那么瘦,蜷缩在理发椅上,看上去他就像一只疲倦的小猴子,当晨曦撒到店里的黑白地板砖上,巧云醒了,她静静地看这个忧郁少年,觉得他心里,装满了海水一样蔚蓝的忧伤。
她用手指轻轻地拢了拢他落在额上的发,指却被他突兀地抓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她的指,赞叹般说:多么美的手指。然后,试探着用唇碰了碰手指,巧云笑了一下,说:左左你这个坏孩子。
左左就笑了,用孩子般的微笑,轻轻地,在巧云的手指尖上咬了一下。
巧云突然说:左左,你多大了?
左左说:21岁。
巧云别着脸看了看店外,轻声说:以后,你叫我巧云阿姨。
左左愣了一下,跳起来,做要打她的态势,巧云一闪,躲过了,两个人隔着椅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巧云就蹲了下去,许久,没站起来。
回家的路上,左左想了一下,巧云比他大11岁,无端地,就惆怅了一下。
对于男人来说,有种莫大的悲哀是遇上了可心的女子不能爱,反之,对于女人来说,亦是如此,所以,巧云才会笑得直不起腰。
有时,一些放肆的笑声,其实是哭泣罢?左左这样想。
第12节:晒台上的优美栀子(2)
2
漫长而沉闷的暑假开始了,有时,左左会在楼梯口或院子里遇见悠悠,悠悠总是很胜利很快活地望着他笑,仿佛在告诉他,她是不需被悲悯的,尽管她爱的男人是别人的丈夫,但是,她照样很快乐。
有一天,他无意中上晒台,才忽然想起,很久没给栀子浇水了,没想到,它竟然益发生机盎然了,只是没有开花。
悠悠在家休息,她依在窗子上,咬着一只泡泡糖说:喏,你什么时候把这盆破花搬走?我总是梦见自己在黑夜里站在这花盆旁犯傻。
她穿水绿色吊带背心,露出整片整片的细腻胸脯,左左忽然觉得她很淫荡,依在那里的姿势,像故意引诱他,他垂下了头,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可以搬走的。
悠悠吹起了一个巨大的泡泡:你终于和你妈站到一个战壕里去了?可惜,晚了,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
左左低着头不说话,高高的柿树上传来了一阵声嘶力竭的蝉鸣,许久,他听见悠悠伤感地问:左左,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左左看着树枝缝隙里的天,点了点头。
因为陈年?悠悠试探着问。
我觉得他把你弄脏了,你觉得他爱你吗?
他对我的爱没有你对我的爱干净也没有你对我的爱那么真诚,可是,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拥有爱情的,这让我很绝望,离开他,我就像鱼离开了水。
可是,只有离开他老婆他才会有鱼离开水的感觉,所以他才不肯离婚娶你。
悠悠忽闪着眼睛看左左,低低地叫了声左左,然后说:左左,求求你了,你告诉我陈年是爱我的。
我不想撒谎。说着,左左就下楼去了,踩得楼梯咚咚直响,他想,爱情是不是就像一味蛊药呢?
下楼后,他去找巧云了,然后问她:爱情是不是一味蛊药呢?
巧云停下剪刀,碎碎的黑发,雪一样落在脚边,她说:可能是吧,真爱就是如蛊药。
那么你吃过这种蛊药么?左左认真地看住她的眼睛。
巧云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整个暑假里,他几乎天天来找巧云,她忙的时候,他就坐在一壁,静静地看着她手里的剪刀在各色的发上,上下翻飞,像只长着利齿的蝴蝶,很快,那发,就被她修剪得有款有型的了。
因为总是去,久了,就有顾客扬扬下巴指了左左问:这位是谁呀?
巧云就流利答道:我弟弟。
然后,所有人脸上,就会浮现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意。
左左并不反感,巧云也不怎么抵触,偶尔有人把暧昧的影射说出了口,她才会巧笑嫣然地说:看你们,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我拿左左比亲弟弟还亲,我们之间干净得比纯净水都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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