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我走到面前,他就轻轻一扭门上的转锁,伴随着一声轻巧的“咔嚓”,打开了门。但他的身影却没有如我意料的那样消失在门内,却是才刚一打开门,立刻又关了起来。
我耳边突然闪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闷响,就像我的小刀砍在那岔洞中的怪物身上时的那种响动,但我还没能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它迅速地消失了。
他扶着门把,急急地喘了两口气,转过头来,眼里一片通红地向我说道:“程哥,我敢打赌,你肯定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艺术品。”
庞大有着很多定义,一个巨大的个体叫做庞大,而许多小的个体组成的群体,也能叫做庞大。就像进洞以来一贯地那样,我还是不太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不过这样的问题完全不用讨论,我轻轻拉开他,把手放到锈得有些扎手的转锁上,慢慢地向右扭动,又是“咔嚓”一声,眼前的色彩中缓缓透出一丝微红,与这大厅里白亮的主调完全不同。,
门很快被我完全拉了开来,里面的景象完全呈现在我和有些呆滞的胡同面前。里面的确是艺术品,庞大的艺术品,因为参与创作的材料,实在是太多了。而从雾鬼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上次到达这个地方时,绝对又是另一番景象。
我惊异于那道看来平凡无奇的小门,竟会有这样好的隔音效果。而看到里面的情景时,我才算发现了刚才听到的那一声闷响的来源。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人,死人和活人。
门后狭窄的空间里,有一大群临死的人,还有另外一大群试图让他们死得更快的人。我眼前的空气,完全被血汽所吞噬,所有可见的东西,都融入了里面暗红的色调中。
最靠近门的一个人,正在用斧头的背面敲击横放在地面上的东西,被他敲击的,是另一个人,已经无法分辨是人的人。我想起锤将军,不过,我不认为锤将军做事会这样毫无激情。那个敲击地面的人,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人,而只是一台不断扬起斧子的机器。
我丝毫不怀疑这条路上曾经是多么地拥挤,远处几乎抵到过道天花板上的残躯,血还未流干,马上又有人往上面添砖加瓦。
这样的情景,并非单独出现,整个房间狭长的道路上,到处是这样血腥的景象。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发出明显的声响,这完全不合情理。
过道里许多人在做着那样用力的动作,但我居然不能听到明显的喘气声。而那些被敲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发出呻吟,就算他看起来还活着,而斧子也还没有劈到他的头上。
尽管我创作过无数件艺术品,但这样庞大的景象,却是从来没有想象过。斧头劈开的人,身体中的脏腑和血肉,把整条道路都淹没了。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慢慢汇聚,最后在崎岖不平的地方,汇聚成一碗汤,红色的汤。而那些不知从何处继续飞散出来的肉渣,不断轻轻落到小小的血塘里,激起点点水花,就像夏夜里下着小雨的荷塘水面。
在一瞬间,我几乎就要相信,地狱是存在的,而且对照眼前的景象说起来,人间,至少我们生活的那个人间,还不能称之为“地狱”。但同时,这样的艺术品,又是极其难得,让我有点如痴如醉。
是什么人,可以做出这样伟大的作品呢?
我不禁想到,也许,世间真的有神,脱离了人类范畴的神。
我回过神来,转头向一直没有缓过劲来的胡同说道:“如果你要找的人在里面的话,我们就快点进去。”
“噢……好,我……”面对这样的杰作,他也显得极为震惊。
我知道那是他潜意识中的抵触,于是主动承担了他的顾虑:“我走前面,你指路。”说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污水湿得还紧紧贴在身上的白色衣服,上面还沾满刚才走过恶臭泥塘时留下的黑色污秽,现在却又要染上其它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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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注定我们要经过这一条路,而又因为一定要走这条路,注定我们不得不参与到这件创世绝作的创作过程中去。
而这样的参与,在我第一步踏进这房间狭长的小道时,就已经开始。
我并不认为靠近我们的那个,能称为人,因为他已经没有了灵魂。都说眼睛是一个人灵魂的窗口,但我在他浑浊的窗口里,实在不能找到什么灵魂,就算有,也被从他头顶一路翻滚而下的血球所蒙蔽了。
他的双脚深深地直插在一堆已经稀得不能再稀的红里透黑的碎肉里,虽然我曾经是一个医生,也无法分辨那堆东西从前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我并不愿意把自己的脚步凸现得太过特别,但我每走一步传来的声音,那好像小时候雨天上学时踩过小小泥坑的“吧唧”声,与这温暖而湿润的空间,实在是格格不入。
没有灵魂,不代表没有意识,那个人很快就发现了我和身后的雾鬼,因为对于这里来说,我们身上太干净了。
他还是那样固执,没有神情,没有吼叫,也听不到喘息,就这么高扬起手中的斧头,向我额头上劈来。
我轻轻闪过那把略带风声的凶器,眼看着它直直砸在地面,把旁边半只小小的残指震得轻快地跳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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