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市政府查阅了除籍簿。
祖父排行第二,有兄弟各一人。但弟弟在六岁时死了,哥哥还在世。但这是当时的情况,现在是否还活着便不得而知了。祖父是在17岁时入髙知县迁居到滨松市来的。
“高知县,……”
原田一面走出市政府一面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要不要到高知县去看看。他觉得去也是白费劲。一般人有来往的只是父亲的兄弟姐妹,也就叔伯、姑妈和他们的儿子。这还是指住在同一城市而言。如果远隔他乡,那么祖父的兄弟姐妹便形同路人了,他们还会和自己父亲有来往吗?
“可是……”
原田想:现在也只有去看看了。如果追査父亲的历史,就只能从这里着手。滨松市已被烧成一片废墟,居民死的死,逃逃的。即使去寻访父亲原来居住的滨松市仓吉町五一四号,也找不到有谁能记得30多年前的人事。时代变了,那里现在已成了闹市。过去的一切已经灰飞烟灰了。
如果到高知县去寻访仍然一无所获,那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吧。
6
高知县中村市下田镇。这里是祖父的长兄原田作太郎的老家,也是原田家的垣籍所在。
这是一个小镇,滨临四万十河口。原田义之先到镇公所去。他说明来访原因,査找了原田作太郎的户籍。虽然是个小地主,但镇公所的职员却认识原田家。
原田作太郎当然早已亡故。他的儿子原田保高现在是当家的,过着半农半渔的生活。
原田义之打听了原田保高的住址,便到四万河畔去。这是一所小小的房子,一看便知道生活并不富裕。
他在河口的咸淡水交界处站了一会儿,心里充满奇妙之感。这就是父亲的祖屋。这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这里,就是原田家的发祥地,子孙们在这里生息繁衍,走向四方,其中一个便自己的祖父。父亲曾对自己说,当年祖父流落到滨松市,到了晚年开了一家西服店。如果不是因为战争,父亲也经营西服店了。
今天,原田义之这个从这里流落出去并早已被人遗忘的一个分支中的一个子孙,又回来与访户籍了。看到原田家那衰败的样子,他不禁沉浸在历史的回忆中。
一个老人拿着渔网从房子里走出来,身躯瘦小,脸上布满褐色的皱纹。
“您是原田保高先生吧?”义之高声打招呼道。
“是的……”老人把渔网放在路旁。
“我是……”义之自报姓名。
老人听着义之说明来访理由,并没有显出格外亲热的神色,只是默默地听着,甚至不看义之的脸,只是望着河口的水机。
义之感到自己并不受欢迎。他们早巳没有血缘关系了。义之那种对祖先的感慨,却无动于衷。
一只狗走出来坐在老人身旁,望一望义之,毫不感兴趣。
“奇怪啊……”老人听完后,喃喃地说道。
“嗯。”
义之无法立即理解老人说话的意思,只好含糊其词。
“我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你的祖父作次,我是很熟悉的。他确实在滨松开了一家西服店。”
老人仍然凝视着水面。
“是这样吗?”
义之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次没有白跑一趟。但是老人那冷淡的神态却使他感到很扫兴,虽然同族的后辈老远来访,老人却不招呼他进屋里去。
“另外,我还见过你的父亲光政。”
“是吗?”
“可是,奇怪啊……”
老人歪着头思索。
“什么事情这么奇怪呢?”
“我听说滨松被烧成一片废墟,于是在战后不久到那里去看了一下,因为听说不少人全家死光了。光政他全家确实死光啦。于是我到市政府去申报死亡,然后回来了。”
“是的,这事我也听夂亲说了。当时父亲是战俘,还留在美国。他回日本是在好几年后……”
“不对!”老人把目光转向义之,拼命摇头,打断义之的话,说道:“光政没有参过军!”
“没有参过军?”
“他不可能去参军。他生下来就是瘸腿,长大以后,左腿还是不能动,靠拄着拐杖行走。”
“什么?”
义之感到一阵战栗,一种无以名状的不安传遍他的全身。
父亲拄拐杖……
“您大概搞错了吧。我父亲确实参过军。他不但不拄拐杖,而且身体还蛮结实哩,您是不是记错了……”
“不对!”
老人摇头答道。
“你的袓父作次经常为光政的腿叹气。我见过光政好几次,光政因为腿有毛病,所以身体虚弱。我那时还想:光政大概活不长的。”
“您说的都是真的吗?”原田觉得自己脸无血色。
“不是真的还能是……”
老人转过臉去望着水面。
“这么说……”义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父亲不是原田光政,不是我原田家的光政,他是另外一个人。”
“可是父亲的户籍上明明写着:滨松市仓吉町五一四号,原田作次的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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