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折扣_田桢【完结】(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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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精彩的”石碑只剩下一个残缺的基础,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可是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而唐亚辉今天就最讲认真。他极认真地将倒在草丛中的断碑一块一块指给汪德才看,并且从每块断碑模糊不清的纹路中都“读”出了一两个字,每“读”出一个就大声报出来,引得旁边一个地质队的老兄——也是唐亚辉以前的同事——闻声跑过来看热闹。最后唐亚辉神奇地凑成了“水木清华龙脉悠远”八个字,地质队的老兄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说我怎么一个字也没看出来?唐亚辉说这是篆体,你柴老兄当然不认识,不信你问问陈乡长是不是这八个字。陈乡长当然不会说不是,这样汪德才的喜悦便达到了高潮,站在那里东瞧西看,大有顾盼自雄的味道。

  这时“柴老兄”突然“呃”了一声:我们的定位桩怎么不见了?2号定位桩本来是打在石碑基础这个位置的嘛,怎么被人拔走了?我们一看,石碑基础旁边果然有个小坑。唐亚辉皱起眉头说,我们这个项目还没开工就有人搞破坏,陈胖鸭你当乡长的应该严肃追查。陈长生苦笑一声:不用查了,一定是我那个二叔干的,我马上去找他要回来。说完撇下我们就跑了。

  后来我们离开王家坪时,果见陈长生提着定位桩从他二叔的茅屋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他气成这个脸红筋胀的样子。

  评审会计划开两天,但实质性讨论在第一天下午就结束了,因为会上只有一个人发难——就是华北院那个搞总图的小伙子。我介绍报告内容时他一直在打瞌睡,讨论时突然来了精神,操起京片子头一个发言:今儿嘉平院这个报告真是奇了怪了邪了门儿了!这项目咱也搞过可行性研究,情况我们最熟悉,我们最有发言权,投资压根儿不可能这么少,成本压根儿不可能这么低,经济效益压根儿不可能这么好!咱就拿这厂址来说吧,今儿这个厂址瞅着倒是挺不错的,可是这地儿离矿山忒近,高差忒大,坡度忒陡,这矿石怎么下得来?甭管皮带运输还是公路运输都得绕个大弯不是?可你们的电耗反而比我们低,你们这也忒玄乎了不是?要我说你们这电耗一准儿有猫腻……他说到这里,大家哗的一声笑起来。另一个华北院的人——就是上次那个设总——赶紧打断他,说你别说了别说了,刚才舒总介绍的技术方案你可能没听清楚,他们采用的是溜槽方案,利用矿石自重,电耗当然比皮带运输低得多。

  他这么一说,大家笑得更加起劲,唯有汪德才满脸焦虑,一个劲催促小伙子接着说接着说,小伙子却死活不肯了。于是廖处长看着那个设总说,华北院的同志还有什么意见?那设总脸色一正,说我谈谈我的看法吧。刚拿到嘉平院的报告时,我对投资和技术经济指标也有怀疑,因为比我们以前做的指标好得太多。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怀疑了。关键是厂址变了!现在这个厂址太理想了,应该说是在这个地区所能找到的唯一理想厂址。顺便说一下,我们当初没有选这个地方,唯一的原因是它不在地形图测量范围以内,并不是因为矿石运输问题。对于这个厂址,皮带运输方案当然是不可行的,但是嘉平院采用了溜槽方案,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而且大幅度缩短了运距,简化了流程,从而降低了投资和成本,提高了项目的经济效益。说来说去还是廖处长那句话——对于这个项目,厂址是决定性因素。

  他说完以后,东南院的两位代表相继发言,基本意见与他一致,内容却丰富得多。特别是谢天浩,午饭时得知我并没有背叛无神论,转怒为喜,就对报告作了相当全面的歌颂,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东南院搞经济专业的那位则特别指出,投资、成本、经济效益指标的估算都偏保守偏安全,因而是可信的。县经委那位熟悉价格情况的科长又把帽子往茶几上一甩,说他对这个说法完全赞成。后面其他人的发言都大同小异,唯有银行方面始终没有吭气。省建行那位厉害非凡的女处长没有出席这次评审会,只派了那个白胖青年来作代表,而他全过程中一直在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情——看着天花板笑眯眯地啃手指甲。

  晚饭桌上我和左爽之正好坐在白胖青年的两边。左爽之从上午就开始和他套近乎,此时似已取得相当进展,一口一个小田叫得甚是亲热。我问小田你们信贷处的房处长怎么没有来?小田反问我说的是哪个房处长?我说就是3月份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处长。他说那个已经退休了,最近从外省又新调来了一个女处长。左爽之听到这里马上敬他一杯酒:小田来来来,咱们为你们处长的健康共同干一杯!什么时候请你们处长出来咱们一起吃顿便饭好不好?小田还没答话,唐亚辉提着酒瓶过来了。第一杯敬的是小田,然后是我和左爽之。满桌子依次敬了一圈以后,唐亚辉拉个凳子挨着我坐下来,和我咬耳朵说今天你们不战而胜,老板非常满意。我说你们那个老秦好像不大满意,始终板着脸一言不发,他是你们公司的副总吧?唐亚辉把嘴一撇:屁个副总!他是汪德才的保镖,救过汪德才的命,他的眼睛就是那次打瞎的。

  晚饭后左爽之就陪着小田出去潇洒了。第二天他告诉我这事勾兑难度不小,据小田说,新来的这位处长架子大得很,轻易不肯和人见面,因为她是省人大一位副主任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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